“美國青年民主社會主義者”：理論主張、實踐策略及未來趨勢

江 澄

幾十年來，民主社會主義一直被認為是美國老年人更為熱衷的政治意識形態。1Robby Soave，"Socialism Is Back，and the Kids Are Loving It"，Reason，Vol.51，Number4，2019，pp.52-55.但桑德斯競選運動帶來了明顯變化?！懊裰魃鐣髁x”2這里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傳統民主社會主義思想，而是那些在美國自稱“民主社會主義者”或者“民主社會主義組織”所助推或領導的社會運動，以及相伴而生的思潮；兩者有相似或重合之處。但是，這里的“民主社會主義”具有更為寬泛的含義。在美國年輕人群中的影響力借助“桑德斯現象”迅速崛起。僅2016年至2017年，就有超過13000人加入“美國民主社會主義者”3它是美國當前最大的社會主義組織，也曾是社會黨國際的重要成員。2017年，DSA退出社會黨國際。這一組織目前擁有超過92，000名會員，在50個州有分會。DSA在2014年末決定將支持伯尼?桑德斯競選總統活動作為其首要任務，該組織開始頻繁進入公眾視野。參見（https://www.dsausa.org/.）（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簡稱DSA），其中大部分加入者的年齡在18至35歲之間。4Joseph M.Schwartz，A History of 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 1971-2017，(https://www.dsausa.org/aboutus/history/#beyond.)此后一兩年，DSA成員平均年齡也從68歲降至33歲。5Anna Heyward，Since Trump’s Victory，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 Has Become a Budding Political Force，（https://www.thenation.com/article/archive/in-the-year-since-trumps-victory-democratic-socialistsof-america-has-become-a-budding-political-force/.）“年輕人成為了民主社會主義者的主流”。6Gregory Krieg，Four years after Bernie Sanders' 2016 success，young democratic socialists go mainstream，（https://edition.cnn.com/2019/03/13/politics/democratic-socialists-bernie-sanders-2020/index.html.）盡管，桑德斯是否為傳統意義上的民主社會主義者引發了諸多爭論，但其著實成為了美國年輕人參與民主社會主義運動的催化劑。在此過程中，桑德斯也激活了由美國年輕人組成的民主社會主義組織，刷新了美國青年人的民主社會主義觀，激勵他們去探索和擁抱更為激進的政治議程。

當前學術界關于“桑德斯現象”的相關研究主要集中于：“桑德斯現象”及美國民主社會主義、桑德斯的政治遺產、民主社會主義思潮在西方青年群體中勃興的原因等方面。對于在此過程中被激活的、由美國年輕人組成的民主社會主義組織的關注卻相對較少。同時，在既有研究視角下，一方面看到了美國年輕人是民主社會主義思潮和運動的主要追隨者，另一方面卻忽略了他們的主觀能動性。我們需要從一個新的視角去觀察由年輕人組成的社會主義組織如何參與并塑造美國民主社會主義運動。鑒于此，本文主要聚焦于作為美國年輕民主社會主義者集中地的“美國青年民主社會主義者”（Young 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簡稱YDSA）組織，梳理其發展歷程，概括其理論主張與實踐策略，分析其組織特點，并在此基礎上展望其前景。

一、“美國青年民主社會主義者”組織的發展歷程

YDSA是美國目前最大且發展最快的社會主義組織--DSA的青年和學生部門，是一個由校園分會和活動家組成的全國性組織。1Introduction，（https://y.dsausa.org/.）；About YDSA，(https://y.dsausa.org/about/.)YDSA也是美國為數不多的全國性的青年和學生社會主義組織，經過長期的發展形成了當今的形態。

（一）“美國青年民主社會主義者”組織的初創

YDSA的組織根源可以追溯到20 世紀70 年代從美國社會黨脫離出來的左翼組織“民主社會主義者組織委員會”21973年，一部分原美國社會黨黨員在邁克爾?哈林頓的領導下另行創立了該組織。（Democratic Socialist Organizing Committee，簡稱DSOC）。DSOC由“邁克爾·哈林頓”3邁克爾?哈靈頓是DSA的創始人和全國聯合主席，同時是美國最知名的民主社會主義活動家之一。哈林頓曾在20世紀50年代加入美國社會黨的青年部門“社會主義青年聯盟”（Young People's Socialist League），并成為該組織的領導者。上世紀60年代，在芝加哥大學念書的伯尼?桑德斯也曾加入此組織。哈林頓于1959年成為“國際社會主義者青年聯盟”（International Union of Socialist Youth）的美國代表。他對20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之間美國的幾代年輕激進分子產生了重要影響。參見Bernard K.Johnpoll and Harvey Klehr，Biographical Dictionary of The American Left，Greenwood Press，1986，pp.179-180.（Michael Harrington）等人于1973年創建，并由哈林頓領導。同年，哈林頓就已經意識到“校園里有大量的青年選民，他們的理想主義需要政治內容”4Michael Harrington，"The New Shape of Our Politics"，Newsletter of the Democratic Left，Vol.1，Number1，1973，p.1.。1976 年，第一屆DSOC青年會議在賓夕法尼亞州舉行。1977年，DSOC開始為青年民主社會主義者舉行夏季會議，標志著青年部作為一個正式組織成立。此后，夏季會議成為該組織主要的年度決策會議。

20世紀70、80年代，政府管制放松，工會衰落，美國資本主義造就的不平等狀況加劇，年輕人經濟收入減少而生活負擔加重。在此背景下，青年部在整體上充滿活力，它在國內較為有效地教育和動員了青年學生。20世紀70年代末，青年分會發展迅速，全國各地涌現出許多分會。5Ben Kreider and David Duhalde，History of Young 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https://fund.dsausa.org/files/sites/10/2022/08/History-Of-YDSA-March-27-2.0-3.pdf.)鑒于學生兼職人員難以獨自承擔DSOC的全部組織工作，1979年DSOC聘請約瑟夫·施瓦茨(Joseph Schwartz)擔任其第一個校園組織者。他的任務之一是在1980年聯合發起的“全國反對征兵動員”6美國于1973年開始正式實施“全志愿兵”制度，與義務兵役制度不同，“全志愿兵”制度主要通過優厚的薪金、各種福利待遇及就學和發展機會等吸引民眾參軍。在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美國經濟不景氣的背景下，很多青年就業無門，只好到軍隊中尋找出路。20世紀80年代，美國和西方國家在蘇聯入侵阿富汗時支持塔利班和基地組織等反對派力量，以對抗蘇聯的遠征軍。這一運動是為了反對美國干預阿富汗，反對卡特政府在美國國內可能發起的征兵計劃而采取的行動。（National Mobilization Against the Draft）運動中帶領青年部發揮領導作用。

DSOC和“新美國人運動”7它是一個由新共產主義運動活動家和馬克思主義者組成的折衷主義團體。（New American Movement）于1982年春在底特律舉行聯合大會，新組織被命名為“美國民主社會主義者”（DSA），二者于1983年完成正式合并。8Joseph M. Schwartz，A History of 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 1971-2017，（https://www.dsausa.org/aboutus/history/#founding.）自DSA成立以來，其青年組織就存在，當時被稱作“美國民主社會主義者青年部”（DSA Youth Section）。9Vellela Tony，New Voices:Student Activism in the 80s’and 90s’，South End Press，1988，pp.250-251.這一時期的青年部圍繞反對美國干涉主義以及促進國際社會主義團結開展工作。青年部團結他國社會主義組織共同反對智利軍事獨裁統治和抵制南非種族隔離制度；1986年春，DSA及其青年部帶頭組織領導了一場由工會領導的游行，反對美國干預南非和中美洲。

1989年，DSA的主要領導者哈林頓去世。同年，柏林墻倒塌。DSA的發展進入了瓶頸期。國內勞工運動也在里根政府執政的80年代遭到重創，DSA的社區分會減少。相比正在經歷低迷期的DSA，青年部的發展則相對充滿活力，成為這一時期組織發展的重要支撐力量。在青年部規劃的各種活動中，保障勞工權益的相關活動成為組織工作的重心。青年部圍繞北美自由貿易協定開展相關活動，聯合學生反對“血汗工廠”1美資企業將工作環境惡劣、勞動強度大，工作條件差的工廠轉移至墨西哥，損害當地工人權益。，抵抗新自由主義的自由貿易主張。同時，青年部也參加了反對世界貿易組織的大規?？棺h活動。學生與勞工之間的合作也推動了“反對血汗工廠學生聯合會”（United Students Against Sweatshops）的成立。青年部還創建了校園勞工學院，向學生積極分子講授勞工運動知識。

（二）“美國青年民主社會主義者”組織的沉寂

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的這段過渡期，正處于里根時代落幕，布什時代開啟之際，青年活動家們還沒有適應這一時期政治格局的轉變。2Daraka Larimore-Hall，"Socialism and the New Student Movement"，Democratic Left，Vol.29，Number1，2001，p.8.并且，此時年輕人參加勞工運動的機會也越來越多，作為與勞工運動緊密關聯的組織，YDSA對年輕人的吸引力有所下降。

在組織內部，倡導生態環境保護及支持少數族裔領導的組織成為這一時期DSA的重要任務。但此時的青年部并未將倡導生態環境保護等作為組織的核心工作。任務上的分歧使得青年部在相關斗爭活動中處于邊緣地位，兩者關系也趨于緊張。青年部的活動也由此轉向組織內部，專注于發表政治聲明。青年部與DSA之間的緊張關系在青年部更名時達到頂峰，青年部成員投票贊同將組織重新命名，“從而在內部結構和外部關系上塑造一個獨立的身份”3Ben Kreider and David Duhalde，History of Young 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 https://fund.dsausa.org/files/sites/10/2022/08/History-Of-YDSA-March-27-2.0-3.pdf.)。1997年，“美國民主社會主義者青年部”改名為“青年民主社會主義者”(Young Democratic Socialists，簡稱YDS)。YDS是美國最大的社會主義學生和青年組織，也是世界上最大的青年政治聯盟--國際社會主義青年聯盟（International Union of Socialist Youth）在美國的唯一成員組織。4Member Organisations，(https://iusy.org/category/home/memberorganisations/.);About YDS，（https://web.archive.org/web/20010420102355/http://www.ydsusa.org/aboutyds.html.）

此后，在北約轟炸南聯盟和阿富汗戰爭等具體問題上，YDS和DSA也存在分歧。由于這些分歧難以協調，一些分會選擇退出。DSA和YDS的成員數量在2003年第二次伊拉克戰爭開始時跌至歷史最低點。5Ben Kreider and David Duhalde，History of Young 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 https://fund.dsausa.org/files/sites/10/2022/08/History-Of-YDSA-March-27-2.0-3.pdf.)但這些相繼離開的成員，依舊在其他領域發揮影響。如YDS的成員就對《雅各賓》6《雅各賓》(Jacobin）是一份美國社會主義雜志。創刊人帕斯卡爾爾??？ɡ˙haskar Sunkara）將《雅各賓》描述為一份激進出版物“主要面向不太受冷戰范式束縛的年輕一代”。參見about us，(https://jacobin.com/about.)；Sunkara Bhaskar，No Short-Cuts:Interview with the Jacobin，（http://idiommag.com/2011/03/no-short-cutsinterview-with-the-jacobin.）雜志的成立產生了重要作用。7“如果沒有美國青年民主社會主義組織，可能連《雅各賓》都沒有。因為帕斯卡爾??？ɡ?Bhaskar Sunkara)以及許多其他成員，他們是《雅各賓》雜志最初的催化劑和貢獻者，他們和我一起從青年部出來?！眳⒁奃avid Duhalde，A Brief History of the Young 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Jacobin Talks，(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dcz7KnIz6s&ab_channel=Jacobin.)盡管組織發展陷入低潮，但DSA和YDS還是在倡導和平的運動中發揮了積極作用。DSA和YDS都參與了“和平與正義聯盟”（United for Peace and Justice），該聯盟曾舉行集會，動員了數十萬人反對伊拉克戰爭。YDS也是“全國學生與青年和平聯盟”（National Student and Youth Peace Coalition）的創始成員之一。YDS此時仍將勞工運動作為優先工作來開展，與學生勞工團體共同開展活動。YDS支持“伊莫卡利工人聯盟”(Coalition of Immokalee Workers)，成功提高了西紅柿采摘工的工資。然而，YDS分會數量依然持續減少。

（三）“美國青年民主社會主義者”組織的復蘇

為了穩定組織，YDS專注于在大學發展分會。由于當時大學內沒有其他更成熟的相似性質的組織與YDS競爭，這一戰略成功地促使YDS的分會得以恢復增長。兩個經常參加反戰抗議活動的高中生在2006年提出復興“學生爭取民主社會”1成立于20世紀60年代的全國性學生組織，也是美國新左派運動中的重要組織之一。（Students for a Democratic Society，簡稱SDS）的想法，并在不久之后引起了巨大的反響。但該組織因為越來越受一群年邁的SDS原成員影響而受到批評。20 06年，YDS 參與了反對SDS復興的運動，這成為YDSA在當時開展的較具影響力的運動之一。2Jack Ross，The Socialist Party of America A Complete History，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5，pp.567-568.在20 08年金融危機之后，美國“千禧一代”3出生于1981年至1996年的人群。面臨著更沉重的學生貸款債務和不利的就業環境，這些問題使得美國青年人對財富和權力分配不平等的不滿進一步加深。此時，YDS的吸引力開始上升。2011年秋季，許多YDS的分會加入了“占領運動”4即“占領華爾街”民眾抗議活動。，與其他團體一起支持這一抗議活動。

2 016 年，在桑德斯參選和特朗普當選等外部事件的影響下，YDS的分會數量開始急速增長。YDSA在2016年只有12至15個分會，2019至2020 年度則達到130 個分會。5YDSA National Tasks & Perspectives，（https://y.dsausa.org/the-activist/ydsa-national-tasks-perspectives/.）在成員構成上，YDSA也呈現出日益多樣化的趨勢。2016年，YDS的分會大多位于歐裔美國人占多數的私立大學，這些高校既有常青藤名校也有普通大學和學院。2017年，YDS召開會議，代表們通過投票決定將YDS改名為YDSA，并與DSA保持緊密聯系。在2019年夏季大會上，YDSA通過了恢復“活動家”6“活動家”(The Activist)是YDSA的一份出版物，由YDSA的國家政治教育委員會成員編輯，刊登來自全國各地活動家的文章。早先的“活動家”在2017年秋季發行了最后一期，2019年夏季大會通過了恢復該出版物的決議。的決議。同時，YDSA成員通過了一項決議，重點在非裔美國人大學建立YDSA分會。此后不久，YDSA的全國協調委員會決定擴大建立學校分會范圍，將部分高中、社區學院、公立大學和職業學校納入建會覆蓋范圍。此外，YDSA繼續將勞工運動視為核心工作，并積極響應和支持其他進步運動。圍繞新冠肺炎疫情，YDSA組織起來為學生爭取資金，以減輕學生的經濟負擔。2023年，YDSA召開夏季大會，并通過了多項決議，其中包括：“面向未來建設YDSA：成立YDSA成長與發展委員會，重建青年政治教育委員會，為學生自由表達和自由探究而斗爭……”72023 YDSA Convention Bulletin，（https://drive.google.com/file/d/1G4ZD2EG3UizE0h24ftlMRNKxDED8NL5H/view.）。

二、“美國青年民主社會主義者”的理論主張與實踐策略

（一）批判資本主義，致力于實現社會主義

在對待資本主義的問題上，該組織表明了鮮明的批判的態度。在YDS時期，該組織批判資本主義造成了財富和權力分配的不平等，指出了在資本主義制度之下，“真正的人類解放是不可能的”8Statement of Principles，（https://web.archive.org/web/20100426024006/http://www.ydsusa.org/principles.html.）?，F今，YDSA 進一步明確要求與資產階級抗爭。它認為資本主義制度是基于對利潤不懈追求的破壞性制度，給社會發展造成了永久性危機，必須用以人類需求為中心的民主制度取代它。9Young 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 Platform，（https://y.dsausa.org/young-democratic-socialists-of-americaplatform/.）在YDSA看來，資本主義阻礙了社會正義的實現，同時剝奪了人們創造美好世界的權利；種族主義、性別歧視、仇外心理等都是美國資產階級用來分裂和壓迫工人階級的具體形式，是資產階級“針對勞動人民和邊緣群體發動階級戰爭的表現，不反擊資產階級無法建立團結的工人運動”10About YDSA，（https://y.dsausa.org/about/.）；Young 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 Platform，（https://y.dsausa.org/young-democratic-socialists-of-america-platform/.）；YDSA for Abortion，Bodily Autonomy，and Trans Socialism，（https://y.dsausa.org/ydsaforabortion/.）。

在YDS時期，該組織將民主社會主義定義為“基于民主和團結的經濟、社會和政治制度”，認為“社會變革必須來自底層，而不是精英階層”11Statement of Principles，（https://web.archive.org/web/20100426024006/http://www.ydsusa.org/principles.html.）?，F今，YDSA在其綱領中更為系統地闡明了其社會主義愿景、價值觀及實現社會主義的主要依靠力量，并將社會變革力量進一步聚焦于工人階級?！吧鐣髁x意味著全社會的民主化，以結束壓迫、剝削和統治。我們為一個沒有階級的世界而奮斗。工人階級是唯一能夠進行這一斗爭并最終創造一個更加自由、平等和民主社會的社會力量?！?Young 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 Platform，（https://y.dsausa.org/young-democratic-socialists-ofamerica-platform/.）YDSA把社會主義看成一個社會和一種價值體系，尤其強調民主在社會主義中的關鍵地位。YDSA還指出:“爭取社會主義的斗爭也是一場爭取民主的斗爭”2YDSA National Tasks & Perspectives，（https://y.dsausa.org/tasksperspectives/.）。歐洲民主社會主義也認為民主是社會主義的核心。兩者不同之處在于YDSA設定了創造更加自由、平等和民主的無階級社會的目標，“民主社會主義反對為社會主義設定任何終極目標，而只抽象地設定其基本價值--自由、公正、互助”3王學東：《論民主社會主義與科學社會主義的區別》，載于《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07年第3期。。DSA也重視民主，主張實現民主社會主義，但更強調社會成員應在社會經濟領域享有民主決策的權利?！拔覀兿Ｍ餐瓶赜绊懳覀兩畹年P鍵經濟要素，例如能源生產和交通運輸?！?What is Democratic Socialism?（https://www.dsausa.org/about-us/what-is-democratic-socialism/.）

在變革社會及實現社會主義的方式上。YDSA認為保留資本主義基本結構的改良主義具有局限性，主張依靠工人階級通過階級斗爭來推翻資本主義制度。5YDSA Endorsment of the Student Debt Cancellation Act YDSA，(https://y.dsausa.org/statements/debt-act/.)YDSA在其長期戰略中也指出：“作為社會主義者，我們的戰略應該集中于提升階級意識，建立工人階級的組織和構建工人階級的力量，以迫使統治階級讓步，最終推翻資本主義本身?！?YDSA National Tasks & Perspectives，（https://y.dsausa.org/tasksperspectives/.）這同歐洲民主社會主義主張依靠來自社會各階層的多數選民，不再以工人階級為基礎，反對重提制度替代的要求，滿足于在資本主義制度框架內實行改良的社會變革方式，存在本質區別。

（二）反對資本主義對校園的控制和影響

YDSA認為校園內的資本主義體系給工人階級背景的學生帶來了負面影響?！八麄冊噲D給所有東西貼上價格標簽，只要有機會就提高收費。太多的學校關心排名而不是他們的學生和老師，保護學生的心理健康才是關鍵?！?Young 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 Platform，（https://y.dsausa.org/young-democratic-socialists-ofamerica-platform/.）YDSA提出了一系列具體策略來應對資本主義帶來的校園問題。YDSA主張在校園里打擊種族主義，為殘疾人建設無障礙校園，保證免費且健康的食物供應，取消學校午餐債務；學校應使用可再生能源，打造可持續發展的綠色校園；讓學生和校園工人對學校有更多的民主控制，而不是行政人員。YDSA的各地方分會也積極響應這一主張，開展了一系列具體的倡議活動。如擴大校園無線網絡覆蓋范圍，將學生住房成本控制在市場價格之下，擴大學生健康服務范圍，校園免費洗衣等。8Young 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 Platform，（https://y.dsausa.org/young-democratic-socialists-ofamerica-platform/.）

（三）教育和培訓青年組織成員，助其成長為終身的社會主義組織者

YDSA與DSA都反對不良的資本主義意識形態，主張變革不平等的社會經濟體系，兩者也都倡導一系列關鍵的左翼政策。但YDSA靠近青年，依托校園平臺，使其更易于對學生和青年群體施加影響。YDSA利用其組織特點，將“增強學生、校園和社區的力量，為平等、正義和民主社會主義而奮斗，教育和培訓YDSA成員，讓他們做好終身爭取民主社會主義的準備”9About YDSA，（https://y.dsausa.org/about/.）作為組織的關鍵目標。同時，YDSA認為其成員既是當前工人階級的一分子，也將是未來工人階級的組成部分，他們的斗爭不會只停留于校園。10YDSA National Tasks & Perspectives，（https://y.dsausa.org/tasksperspectives/.）YDSA實施了面向勞工和青年組織進行聯合的基層策略。這一策略的重點之一是將招募更多青年會員，并為這些會員提供導師指導，使這些青年在未來進入工作場所時具有組織工會的技能。11YDSA National Tasks & Perspectives，（https://y.dsausa.org/tasksperspectives/.）此外，YDSA也認識到，“嚴格的政治教育對于將我們的成員培養成終身的社會主義組織者至關重要”12YDSA National Tasks & Perspectives，（https://y.dsausa.org/tasksperspectives/.）。這一系列的主張擴展并深化了YDS此前提出的組織使命即“教育和組織學生與年輕人在社會正義運動中發揮有益和原則性的作用”13Statement of Principles，（https://web.archive.org/web/20100426024006/http://www.ydsusa.org/principles.html.）。

（四）賦予青年參與文化活動的自主權

在YDS時期，該組織將“文化行動主義”作為其政治綱領的核心要點之一。它主張賦予青年參與文化活動的自主權，并批評主流媒體和市場力量對此的限制?！澳贻p人有權在不受市場力量操縱的情況下參與自己的文化活動。青年部門支持獨立、民主和小規模的青年文化項目，如獨立唱片公司、青年運營的俱樂部和自行出版的雜志，以及支持文化活動家創造性地利用大眾媒體?！?YDS Political Platform，（https://web.archive.org/web/20100426024013/http://www.ydsusa.org/platform.html.）此外，YDS批評美國主流媒體的同質化趨勢，認為這阻礙了社會進步所需的多樣性和開放性，同時主張將互聯網視作公共資源，反對其私有化。如今，在身份政治崛起的背景下，YDSA較多關注種族、性別等身份政治議題，對青年文化相關議題的關注度降低。

（五）倡導“人人皆可上大學”“綠色新政”“建立獨立的工人階級政黨”等教育、生態、政治領域的改革

從YDS 時期至今，高等教育、生態環境及勞工運動一直是其核心關注領域。YDSA及YDS 都主張教育應是一項權利而不是特權，應實現教育非商品化，建立“普遍的、免費的、高質量的公共教育系統”2YDSA Endorsment of the Student Debt Cancellation Act，（https://y.dsausa.org/statements/debt-act/.）；What We Do，(https://web.archive.org/web/20100426022250/http://www.ydsusa.org/aboutyds.html.)。同時，它將取消學生債務視為實現這一目標的必要步驟。3The Fight For Democracy is The Fight for Mass Organization of Workers-YDSA Statement on Jan.6 Capitol Riots，（https://y.dsausa.org/statements/the-fight-for-democracy-is-the-fight-for-mass-organization-ofworkers-ydsa-statement-on-jan-6-capitol-riots/.）在生態環境領域，YDS曾倡導制定環境保護法，同時支持探索新型替代能源。當今，YDSA倡導“綠色新政”4涉及美國解決全球變暖和貧富差距等問題的一系列立法方案。（Green New Deal）來應對氣候變化和保障工人階級的基本需求，這可視為環境正義主張的延續。在政治領域，該組織在YDS時期并未在其政治綱領中提出創建一個獨立的工人階級政黨?，F今的YDSA則明確提出“建立一個群眾性的、獨立的工人階級政黨”5Young 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 Platform，（https://y.dsausa.org/young-democratic-socialists-ofamericaplatform/.）。在2022年的YDSA大會上，代表們通過了“15號決議”。決議表示，不能滿足于在民主黨內部競選，建設獨立的工人階級政黨是必要和緊迫的；在當前政治局勢下，“我們需要一個無畏的、有形的社會主義反對派”6Ian Mcclure，Rashida Tlaib Shows that the Dirty Break is Viable，January 12，2023，（https://y.dsausa.org/theactivist/rashida-tlaib-shows-that-the-dirty-break-is-viable/.）。

總體而言，在不同的歷史階段，該組織的理論主張有所變化。在YDS時期，該組織的理論主張還包括呼吁建立正義的國際經濟體系，批判新自由主義及“第三條道路”，強調構建人道的社會主義?，F今，YDSA的理論焦點已轉向美國國內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問題。在美國政治極化加深以及社會分裂問題持續惡化的宏觀社會背景之下，該組織的理論主張也在一定程度上朝著更具批判性、更為激進的方向發展。但其實現社會主義的核心目標始終沒有改變，這為該組織提供了一個相對穩定的理論基礎。

三、“美國青年民主社會主義者”組織的特點

（一）呈現出激進主義的特征

從整體來看，YDSA信奉民主的基本原則，在其基本主張中展現了其激進主義的觀點和立場。在價值觀方面，該組織同樣具有激進主義的特點?！凹みM的民主是確保階級、種族和性別不決定我們未來世界的唯一途徑?！?Democracy and Socialism，（http://www.ydsusa.org/index.html.）另外，YDSA主張從個體到社會的各個層面的“自由”8在YDSA看來，人在社會層面和個體層面都應該完全自由。在社會層面上，任何人都不能因種族、性別、經濟條件等限制而無法自由地獲得社會保障。教育、醫療和住房等都應該轉變成所有人自由享受的權利，而不是變成少數人創造利潤的商品。參見YDSA National Tasks & Perspectives，（https://y.dsausa.org/tasksperspectives/.），主張將民主擴展到社會的各個領域，而沒有給其主張的這兩種價值設定界限。由此看來，YDSA屬于激進民主主義派。它比作為美國民主社會主義派主要代表的DSA更為激進。

在YDSA的發展進程中，工人階級和勞工運動一直處于核心地位，促進工人階級組織建設和開展勞工運動也一直是YDSA的關鍵任務。YDSA在其長期戰略中指出：“努力建立一個戰斗的、民主的勞工運動，使勞工運動在一切社會主義斗爭中處于中心地位?！?YDSA National Tasks & Perspectives，（https://y.dsausa.org/tasksperspectives/.）YDSA在其組織聲明中也指出：“我們必須建立更加激進、民主的工會?！?The Fight For Democracy is The Fight for Mass Organization of Workers-YDSA Statement on Jan.6 Capitol Riots，(https://y.dsausa.org/statements/the-fight-for-democracy-is-the-fight-for-mass-organization-ofworkers-ydsa-statement-on-jan-6-capitol-riots/.)另外，YDSA的許多運動都接受了“勞工筆記”2勞工筆記是一個始于1979年的美國非營利媒體和組織項目，代表并支持那些希望為美國勞工運動重新注入活力的基層工會會員和草根活動家。（Labor Notes）特約撰稿人金·穆迪（Kim Moody）制定的工會戰略即通過建立由基層工會成員組成的激進少數派群體來復興社會主義運動。3Dorrien，Gary，American Democratic Socialism:History，Politics，Religion，and Theory，Yale University Press，2021，pp.565-566.這表明YDSA還具有激進的工團主義傾向。

（二）在多個方面吸納了馬克思主義的思想觀點

雖然YDSA的理論基礎并非完全基于馬克思主義，但是YDSA在多個方面吸納了馬克思主義的思想觀點。YDSA認同馬克思主義所主張的無剝削、無階級社會這個最終目標，并將此寫進自己的組織綱領。YDSA也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來分析美國資本主義，揭露美國資本主義制度帶來的不平等和壓迫，強調提升階級意識，依靠工人階級通過階級斗爭來推動社會變革。此外，YDSA還鼓勵成員學習馬克思主義相關理論。YDSA社會主義學院的課程大綱從哲學、經濟學、政治學等多個方面介紹了馬克思主義的核心觀點，大綱還配套了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的原文供學員學習。4Socialism 101，（https://y.dsausa.org/socialism101/.）

（三）強調組織的包容性和多元化發展

YDSA作為一個多議題組織，其關注的社會政治問題范圍廣泛。為弱勢群體爭取福利、為邊緣人群爭取平權以及對國內外不民主不自由的事件表示譴責和抗議等等，這些都是YDSA關注和倡導的事項。在價值觀方面，YDSA追求民主、平等、自由等多元且內涵豐富的價值目標。例如，YDSA 在追求經濟平等的同時，也主張實現種族和性別的平等。在組織建設上，YDSA認為“健康且包容的組織空間對于建立多元化的工人階級運動至關重要”5Unite, Fight, Win-2020 YDSA Winter Conference Program,（https://y.dsausa.org/winter2020/program/.）。YDSA也在組織內部設立了多元化委員會，該委員會積極招募不同族裔的學生加入組織。

（四）是一個影響少數青年與學生的小眾組織

YDSA 雖然在美國社會主義青年和學生組織中占有一席之地。但從整體來看，它目前仍然是一個規模不大，對美國青年和學生影響有限的小眾組織。美國保守主義社團“美國轉折點”6該組織的使命是教育、培訓和組織學生，以促進自由市場和有限政府的原則。參見About Tpusa，（https://www.tpusa.com/about.）（Turning Point USA）是美國最大且發展最快的青年組織，其遍布美國3500多個校園，在美國絕大多數地方都沒有與之對標的YDSA組織?！懊绹嗄昝裰鼽h人”7美國民主黨的青年組織。（The Young Democrats of America，簡稱YDA）是美國最大的全國性政黨青年組織。YDA在美國49個州和地區擁有超過24000名會員。8Intro to YDA:Organzational Outline And Guidebook，（https://www.yda.org/sites/default/files/Intro%20to%20YDA%20-%20Organizational%20Outline%20and%20Guidebook%20.pdf.）YDSA的分會網絡遠不及YDA覆蓋廣泛。同時，在知名度上，YDSA也遠低于20世紀60年代美國新左派學生運動中的重要政治組織“學生爭取民主社會”。

四、“美國青年民主社會主義者”組織的前景展望

桑德斯競選活動開始后，主要由美國年輕人創建和管理的“正義民主黨人”9正義民主黨人是一個由基層捐款支持的聯邦政治行動委員會，成立于2017年。該組織認為需要一個為選民而不是為大公司捐助者而奮斗的民主黨。參見（https://justicedemocrats.com/about/.）(Justice Democrats）以及“日出運動”10該運動發起于2 017年，旨在匯聚不同種族和階級的年輕人來共同應對氣候危機，并力爭實現“綠色新政”。參見（https://www.sunrisemovement.org/zh-CN/about/.）（Sunrise Movement）等左翼組織和運動也在美國相繼出現。與這些左翼組織和運動相比，YDSA及其組織活動已存續幾十年，說明其組織韌性相對較強，組織短期內瓦解的概率也較低。我們需要將YDSA置于美國社會主義運動、美國政治變革活動中進行剖析，來探討其未來長期發展所面臨的機遇和障礙。

（一）組織發展面臨的雙重障礙

1. 組織的內在局限性

一是教條地看待階級和階級斗爭問題。在傳統工業社會中，制造業是美國經濟的中心，工人階級是社會的主要力量。但是，在后工業社會，美國社會的階級結構和階級關系發生了重大變化。服務業替代制造業成為美國第一產業；美國工會組織衰落，工人階級的政治影響力下降；社會階級結構也更加多元。美國工人階級內部的意識形態差異、策略分歧、利益不一致等問題也更加突出，工人運動的凝聚力減弱。雖然美國資產階級和工人階級在當今依然有對立，也時常斗爭，但對立的程度和斗爭的烈度都有所減緩，并不像傳統工業社會時期那樣勢不兩立。然而，YDSA依然主張將工人階級視為實現社會主義的唯一依靠力量，將勞工運動視為斗爭的中心，這脫離了美國進入后工業社會的現實國情。

二是其激進主義立場脫離了既定的政治框架。美國民主社會主義理論家邁克爾·哈林頓曾經主張將民主黨轉變為一個社會民主黨，由這個社會民主黨創建福利國家來實現社會主義。1Doug Greene，A Failure of Vision: Michael Harrington and the Limits of Democratic Socialism，（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reference-books/mia-chinese-doug-greene-2022.htm.）但現今的YDSA將階級認同置于黨派認同之上，主張與代表資產階級利益的美國民主黨對抗。這一主張折射出美國部分年輕人對美國兩黨制及民主黨本身的失望，這部分激進的年輕人認為“兩黨制是一條不可行的前進道路”2Pope，Zurie，"Young Socialists Are Sick of the 2-Party System." (www.thenation.com/article/politics/youngdemocratic-socialists-of-america-mass-organization/.)。YDSA內部的個別團體甚至直接提案要求與民主黨斷絕關系。3Pope，Zurie，"Young Socialists Are Sick of the 2-Party System." (www.thenation.com/article/politics/youngdemocratic-socialists-of-america-mass-organization/.)結合YDSA成員的現狀來看，部分激進的年輕人對民主黨過于傾向精英階層和大公司利益感到不滿，因而在近些年加入YDSA，很難指望他們在短期內自愿主張走同民主黨合作的道路。盡管民主黨在近些年“左轉”，提出了部分進步主義的政策，但這并不等于民主黨會吸納YDSA及其同類組織的激進變革主張，也不等于民主黨會無限“左轉”。然而，不被主流政黨吸納的訴求難以取得變革成果，YDSA的訴求也將停留于激進的抗議上，難以在現有的政治框架下推動實質性的變革。

三是過于理想化的改革措施難以實現。YDSA從激進的平等、自由等價值理念出發，主張帶有理想主義傾向的改革措施。這些措施未充分考慮現有的制度、社會環境等因素，同美國政治的實用主義傳統相沖突。有批評者認為民主社會主義的復興利用了年輕一代的理想主義傾向，指出：“目前美國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復興是建立在理想主義、憤世嫉俗和無知的混合基礎上”4Janusz Bugajski，"Socialism Is Not Progressive."(thehill.com/opinion/international/486150-socialism-is-notprogressive.)。YDSA應意識到取消學生債務不具備現實可能性。在當前的財政環境下，美國無法承擔如此龐大的支出；當前兩黨對立日趨極化，取消學生債務的政策主張想要獲得國會立法通過的可能性極小。此外，針對非裔美國人遭受到系統性種族暴力的問題，YDSA主張政府取消給警察提供資金，這同民主黨內部分進步人士的主張相契合。但這一主張并不被總統喬·拜登所認可。2022年，拜登在國情咨文中表示，“答案不是取消警察資金，而是為警察提供資金”5Fact Sheet: President Biden’s Safer America Plan，（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2/08/01/fact-sheet-president-bidens-safer-america-plan-2/.）。再者，如果取消資助警察，那么YDSA及一些進步人士主張實現控槍、遏制仇恨犯罪、打擊政治極端主義等事項也將難以有效執行。

四是組織資源與發展空間有限。其一，YDSA的獨立發展空間有限。雖然YDSA內部有相對完整的組織結構，可以制定組織自身與學生、校園社區和青少年相關的計劃，在適當的時候也可以獨立執行自己的政治優先事項和戰略。但是，YDSA作為DSA的青年部，也需要遵守DSA的章程規定和原則。因此，YDSA只具有相對的組織獨立性，這也意味著它在實際政治活動中的施展空間有限。其二，組織成員的基礎不牢固，組織的凝聚力有待加強。YDSA的組織成員主要來自學生和社會青年，他們的流動性和多元性較強。部分成員只是被YDSA的特定議題吸引而加入，他們是否會持續參與組織活動存在不確定性。其三，YDSA與DSA的分歧將會掣肘YDSA的發展。盡管，YDSA和DSA目前在爭取社會福利，主張平權等方面還存在相對一致的目標，短期內不會分道揚鑣。但是，YDSA已在整體上比DSA更激進，在如何處理與民主黨的關系等問題上，兩者也存在分歧。如果兩者無法協調分歧，將會帶來組織內耗，YDSA也將難以進一步發展。

2. 外在結構性因素的制約

美國政治體系阻礙了YDSA等各類社會主義組織的進一步發展。一是YDSA面臨著來自兩黨及其支持者的排擠，未來的生長空間有限。且其還面臨著被俘獲的問題。一旦YDSA快速發展，民主黨便會考慮拉攏其中有影響力的人物，將其吸附至黨內，來壓制這一可能發展壯大的潛在反對派。二是右翼保守勢力在美國主流政治和意識形態中占優勢地位，其通過媒體、教育、宗教等渠道對公眾進行思想灌輸和輿論控制，利用行政手段來限制左翼組織的活動，以維護現有的社會秩序和利益格局。而YDSA主張對社會進行根本性的變革，這與右翼保守勢力維護現狀的立場有著不可調和的分歧。三是不能因為近年來“桑德斯熱潮”而高估社會主義思想在美國社會的接受程度。社會主義在美國長期被主流媒體和政客標簽化，很多美國年輕人目前對社會主義還存在誤解，且對社會主義組織持有偏見。因此，YDSA難以跨越這些結構性障礙去獲得實質性發展。

（二）組織發展面臨的潛在機遇

YDSA等青年左翼組織盼望更加公正、自由、平等的社會。然而，貧富差距、種族歧視、環境污染、戰爭沖突等問題在美國社會長期存在，難以消除。這些成為YDSA等青年左翼組織持續斗爭的動力。近年來，諸多大規模社會運動的興起為YDSA等青年左翼組織提供了活動平臺；美國民主社會主義者在選舉中也取得了一些進展和突破，這使得美國左翼影響力有所提升。這些為YDSA等左翼青年組織短期內的發展提供了相對有利的外部條件。同時，代際觀念差異以及代際更替也為組織發展提供了潛在機遇。

有人認為，從社會主義發展的角度來看，美國是例外的。但是，桑巴特曾預言：“所有這些迄今為止阻礙了社會主義在美國發展的因素都將消失或將轉向它們的反面，其結果是，在下一代人那里，社會主義在美國很有可能出現最迅速的發展?！?[德]維爾納?桑巴特：《為什么美國沒有社會主義》，賴海榕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年版，第184頁。桑巴特預見了社會變遷和代際更替為社會主義發展創造的可能性機會。如今，美國年輕一代與老一輩的代際觀念差異日益顯現，他們在資本主義、社會主義、種族主義等基本問題上的看法正在分化。例如，相比二戰后出生的老一輩，年輕一代由于自身成長經歷，對于民主社會主義者以及社會主義思想接受度相對較高。在“911”事件、金融危機、傳染病大流行、槍支暴力和政治分裂等一系列重大事件中成長起來的年輕人對美國的傳統價值觀和政治制度產生了更多質疑。哈佛大學民意調查中心主任約翰·德拉·沃爾普 (John Della Volpe)認為“Z世代”21997年至2012年出生的人群。所經受的逆境比美國過去70年中任何一代年輕人都要多，這些使他們有意識地拒絕了“美國例外論”，決定同不公正、不平等作斗爭。3John Della Volpe，Can Generation Z Save America? (https://lithub.com/can-generation-z-save-america-andshould-they-have-to/.)美國蓋洛普咨詢公司在其2019年的調查中指出：“年輕人與老一輩人的不同之處在于，他們對資本主義和大企業的評價特別低，而對社會主義的評價相對較高?！?Lydia Saad，Socialism as Popular as Capitalism Among Young Adults in U.S.，（https://news.gallup.com/poll/268766/socialism-popular-capitalism-among-young-adults.aspx.）2022年皮尤研究中心的調查報告表明，年輕的民主黨人比年長的民主黨人對民主社會主義者和“社會主義”一詞看法更加積極。5Modest Declines in Positive Views of‘Socialism’and‘Capitalism’in U.S.，（https://www.pewresearch.org/politics/2022/09/19/modest-declines-in-positive-views-of-socialism-and-capitalism-in-u-s/.）當今，美國政壇的老齡化趨勢日益凸顯，在代際更替的潛在趨勢下，對社會主義持有更加積極看法，要求同不公正、不平等斗爭的新一代年輕人將日益成為社會主流。

五、結語

雖然YDSA在美國政治舞臺上的影響有限，但這并不意味著YDSA沒有任何作用或意義。YDSA仍然是美國政治生活中的一部分，也是美國社會主義的一部分。在幾十年的發展歷程中，YDSA持續關注和批判美國資本主義制度及其帶來的不平等、不公正和不民主等問題，致力于向美國青年和學生傳播社會主義理念。在實踐中，YDSA是美國進步運動的推動力量，在特定時期和特定議題上發揮了其影響力，組織并動員了青年和學生參與進步運動。此外，在支持勞工運動，反對資本主義對校園的控制和影響，維護工人和學生權益以及對組織成員的社會主義教育與培訓方面，YDSA也發揮了獨特作用。YDSA 還致力于培養未來幾代社會主義和勞工運動的領袖，這具有重要意義。哈林頓和桑德斯等著名社會主義人物都在青年時期加入過社會主義青年聯盟。這些積極活躍的社會主義者在青年時期都或多或少受到過這些青年社會主義組織影響。桑德斯就指出：“通過這些組織，我學會了以一個全新視角審視政治?！?[美]伯尼?桑德斯：《我們的革命：西方的體制困境和美國的社會危機》，鐘舒婷、周紫君譯，江蘇鳳凰文藝出版2018年版，第10頁。雖然我們無法預計未來是否會有美國知名社會主義者來自YDSA，但是美國社會主義的未來在于年輕世代，也在于由這些年輕世代所組成的青年社會主義組織。雖然當今美國民主社會主義的發展遠不如歐洲，但美國社會主義并不是鐵板一塊。YDSA等青年社會主義組織在當下至少行動起來了，這為未來美國社會主義的發展提供了一絲希望。

另一方面，從歷史來看，青年人主導的左翼組織常常會因為激進主義和理想化而陷入與本國社會現實和歷史傳統的割裂中。YDSA也沒有擺脫這一共性問題。YDSA需要在社會主義理想與當下的美國社會現實之間、在激進與漸進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YDSA既要揭露美國資本主義制度的問題和弊端，還要結合美國的歷史條件和社會發展的實際情況，倡導切實可行的改革主張。YDSA的組織發展與斗爭觀念也需要不斷適應美國現實社會的多元性和復雜性，才能持續地將現實社會政治問題轉換為激發青年和學生參與運動的有效行動策略。在堅持自身社會主義原則和目標的同時，YDSA還需要在當前斗爭中尋找合作機會，同主流政治力量建立良性互動，將自身的訴求連接到美國政治制度之內來推進當下可行的變革，為實現推翻資本主義制度的最終目標提供現實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