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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動儀式:青少年戲劇治療小組的服務機制探析

2024-01-30 09:12良警宇羅秋宇
社會建設 2024年1期
關鍵詞:組員角色扮演儀式

良警宇 羅秋宇

“問題青少年”①孔海燕等將其界定為在個人和社會環境的相互作用下,自身成長和發展出現了心理、道德和行為問題,與社會主流價值觀念和法律道德不相適應的年輕人。(孔海燕、畢憲順,2016)這一概念往往與青春期問題聯系在一起。青春期不只是一個單純的生物學概念,還廣泛涉及法律、社會歷史和文化行為等多個方面(王彬,2010)。有關青春和青春成長的問題是人類社會精神層面的問題,但當青少年時期的問題凸顯在個體身上時,人們很容易將個體判定為“問題青少年”對其進行管教,并可能在現實中對其進行污名化和孤立化。青少年時期作為從兒童邁向青年的轉折期,是個體生命從幼稚走向成熟的關鍵時期。一些學者提出,在這一時期許多青少年會對權威人物持懷疑、不信任、敵對和叛逆的態度(Johnson,1981;Azarova et al.,2021),甚至傾向于用壓抑、抵觸等方式進行心理防御(葉玲等,2010)。而對這一群體采取如思想教育、壓力施加、行為獎懲等傳統的教育措施往往難以取得實效。因此有必要尋找一種能成功繞開青少年防御機制又能讓其自省改變的方式,來解決青少年所面臨的成長問題。

戲劇療法是近年來興起的一種以人為本的治療方式,其嘗試以更靈活、創新、隱喻的手段,緩解或解決人們面臨的問題。部分學者嘗試將戲劇治療運用到青少年群體中,并采用量表(Cossa,1992)、問卷評估(Rousseau et al.,2007)以及跟蹤訪談等多種方式證明了戲劇療法能有效緩解青少年的成長問題。但相關研究多側重于心理學機制的分析(朱雙一,2013),對個體心理和結構環境的整合服務機制分析較少。筆者從互動儀式理論視角出發,通過將戲劇療法融入社會工作實踐中,在C 市W 縣X 機構設計和開展了青少年戲劇治療小組服務,探索社會工作青少年戲劇治療的服務機制,以期深化對戲劇療法實踐的分析,為更好促進青少年成長問題的社會工作介入提供參考。

一、文獻綜述與分析視角

(一)戲劇療法及其在社會工作中的應用

有別于傳統教育方式,心理學等領域的一些研究者較早開始探索使用家庭心理治療(鐘意娟等,2014)、敘事心理治療(黃丹,2015)、藝術治療(周欽珊,2018)等干預方法來促進“問題青少年”的身份認同、人格發展及行為矯正。相關研究指出,戲劇療法遵循自身獨特的治療原理,主要有五種運行機制。一是想象,戲劇治療是在一個想象的空間里進行的,戲劇治療場域是一個暫停的時空,是使不可能成為可能的奇藝空間(Tselikas,2002)。二是距離,戲劇治療創造了一種戲劇性的現實,讓服務對象脫離普通生活進入一個既實際又充滿假設的世界(Pendzik,2006),可以通過角色扮演來象征性地描述自己的故事(Landy,1983)。三是隱喻,服務對象能夠通過轉移到另一個角色或藝術媒介間接地講述他們的故事,繞開認知防御。四是投射,服務對象會把他們的自我形象或經驗投射到角色、情景、戲劇情節上,以顯露內心的沖突、矛盾與掙扎。五是創造,戲劇治療對創造力的激發、對身心過程和當下力量的重視,體現了賦予選擇、自我表現、自我實現和精神發展的觀念(Seligman,2000)。近年來許多研究者也主要從角色扮演等心理學角度分析戲劇治療的程序。如Jones(2002:281)的暖身、聚焦、主要活動、閉幕與去除角色以及結束的五階段劃分,伊姆娜(2018:43)關于戲劇性游戲、情景演出、角色扮演、演出高峰和戲劇性儀式五個階段的劃分,以及基于角色法治療對建構與調整距離化的過程所進行的故事敘述、角色扮演、使用空椅技術和角色抽離或轉換等四個步驟的劃分(李佳穎,2018)。這些研究認為,戲劇療法是利用表演藝術的方法和技術,來達到促進服務對象轉變的心理治療目的。具體到青少年群體,戲劇治療的隱喻、投射等原理在實踐中能繞開青少年的防御機制,支持服務對象通過間接方法探索困難和痛苦的生活經歷并達到心理療愈(鄭悅等,2017;潘薇,2020),但這些研究對于戲劇療法作用于服務對象的社會過程及機制的探討仍然不足。

與心理學的方法相比,社會工作更強調個體心理和結構環境的整合服務視角,將戲劇治療與社會工作服務相結合,能夠更加系統和完整地化解服務對象的問題?;谏鐣ぷ鞣盏幕境绦蛞约皯騽’煼ǖ难芯炕A,已有研究提出了戲劇療法在社會工作實踐中的暖身、聚焦、角色扮演、閉幕、去除角色和戲劇性儀式等六個階段(劉斌志、羅秋宇,2018),但對如何將之應用于具體的研究實踐,以及對實現這一實踐過程的機制的分析還不充分。由此,本研究借鑒已有成果,嘗試結合互動儀式理論,在“問題青少年”的社會工作介入服務中融合性運用戲劇治療的服務方法,在檢驗戲劇療法功效的同時,探索戲劇療法作用于青少年的機制。

(二)分析視角:互動儀式理論

如上所述,學界有關戲劇治療的研究大多采用“問題—治療”取向,更關注服務中的技術元素及其運用,對治療過程中的互動過程和心理社會機制的分析有所欠缺。本文認為,戲劇治療服務效果的達成不僅依賴于技術性的場景營造與活動開展,服務過程中共同關注的形成、情感共享的實現等微觀互動機制同樣不容忽視。美國人類學家布羅凱特和希爾蒂(2016:3)就指出,儀式和戲劇往往是并存的,二者有著許多共同元素,如時間、空間、聲音、服裝、運動、參與者、實施方案等,戲劇治療中每一項戲劇技術都是通過表演儀式作用于治療對象的,而互動儀式理論作為一種融合心理機制與社會機制分析于一體的理論模式,可以為理解戲劇治療過程與機制提供新的分析視角。

“互動儀式”一詞主要來自戈夫曼,是指一種表達意義性的程序化活動,這類活動對群體生活或團結性具有重要意義(柯林斯,2009:2)。在其之后,柯林斯轉向系統性的互動儀式作用機制的研究,提出了“互動儀式”模型,并將其命名為“互動儀式鏈”?!盎觾x式”理論模型的基本觀點是,小范圍的、即時即地發生的面對面互動,是行動的場景和社會行動者的基點(柯林斯,2009:31)?;觾x式的核心是一個過程,參與者在互動中發展共同關注,并互相傳達情感??铝炙箻嫿艘粋€隨時間發生的過程模型,這一模型說明了儀式的組成要素、過程和結果。

柯林斯(2009:87)指出,互動儀式有四種主要的組成要素或起始條件:一是群體聚集或身體共在,即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聚集在同一場所;二是排斥局外人的屏障,即對局外人設定了界限;三是相互關注焦點,即人們將其注意力集中在共同的對象或活動上,并通過相互傳達該關注焦點,而彼此知道了關注的焦點;四是共享情感狀態,指人們分享共同的情緒或情感體驗。相互關注的焦點和共享的情感狀態能夠相互反饋和強化。當組成要素有效地綜合,積累到高程度的相互關注與情感共享時,參與者會有以下體驗:其一,群體團結,即一種成員身份的感覺;其二,個體的情感能量,一種采取行動時自信、有力量與主動進取的感覺;其三,代表群體的符號,即標志或其他的代表物,能使成員感到自己與集體相關;其四,道德感,指維護群體中的正義感,防止受到違背者的侵害 。由此,一個完整的互動儀式鏈條得以形成。

本研究引入柯林斯的“互動儀式”理論模型,將戲劇治療過程視為治療師與服務對象共同參與的一場儀式互動活動,從而可以更深入地理解分析治療師與服務對象之間和服務對象自身之間的互動過程,以及戲劇治療取得成效的社會與心理機制。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是一種行動研究。行動研究被認為是一種理性研究策略,即研究者與相關人員一起對行動進行研究,并將研究發現直接應用于后續行動,從而實現對問題情境的全程干預(顧東輝,2021)。研究者同時作為行動參與者,通過計劃、行動、觀察、反思等螺旋循環步驟,不斷改進實踐,并從中提煉總結新的理論知識(祁志偉,2022)。

2022 年7 月至10 月,筆者以社會工作師專業身份進入C 市W 縣X 機構擔任“青少年成長發展項目”的主要負責人,并依托機構資源,設計和開展了“問題青少年”戲劇治療小組服務項目。

(一)行動研究的對象選擇

本次行動研究中的戲劇治療服務對象是思想和行為表現出不符合主流文化(學校、家庭和社會)的青少年,如反感權威,對長輩的教導表現出厭煩的態度;崇尚特定的亞文化,這類亞文化大部分具有邊緣性、顛覆性和批判性,如文身、暴力甚至是犯罪;孤獨敏感,將自己放在與成人對立的位置,用壓抑、抵觸等方式進行心理防御等??傮w而言,這些青少年具有防衛重、反叛性強等特點,家庭、學校和社區的傳統教育措施難以對其產生影響,被視為是“問題青少年”。

在服務對象的選擇方面,研究者在前期家訪和了解的基礎上,通過在社區張貼海報、社工機構公眾號推送進行宣傳,招募和篩選出了6 名青少年參與戲劇小組治療。招募的標準主要有:年齡范圍在12 ~18 歲,以初中生和高中生為主;組員同質性強,表現為與父母的沖突關系明顯、被視為“問題青少年”、自我認知水平未在合理范圍等;優先選擇自己主動報名的青少年,以提高其后續的參與度。同時,組員參與小組活動均已得到家長允許,且在活動前簽署知情同意書。最終,小組組員中,有男生4 名、女生2 名,年齡范圍在13 ~17 歲,5 名為初中生,1 名為高中生。他們的自我認同度①本研究采用羅森伯格自尊量表測量組員的自我認同度。羅森伯格自尊量表由5個正向計分和5個反向計分組成,被認為具有信效度高和簡明方便的特點,通常被用來評定青少年關于自我價值和自我接納的總體感受 。(魏運華,2004:73)整體偏低,身上都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越軌行為”。組員基本情況可見表1。

表1 組員基本情況

(二)方案設計與研究過程

筆者運用社會工作戲劇治療的介入方法,招募和組織面臨成長問題的青少年參與小組活動。筆者兼具干預者和研究者雙重身份,全程設計和參與完整的小組活動,在服務過程中,詳細記錄治療過程及組員表現,及時將階段性研究發現用于后續活動的開展,并根據參與人員的現場反應和家長反饋來評估小組成效。在此基礎上,筆者獲得了本次問題青少年戲劇治療過程的一手資料,并在實踐服務的過程中進行階段性反思和總結性反思,最終結合儀式互動理論,歸納出青少年戲劇治療服務的實踐機制。

本研究主要包括準備、執行和結束三個行動階段。在準備階段,在招募和確定6 名組員后,筆者首先以個案訪談的方式了解組員的問題和需求。其次,帶領機構社工對6 位組員進行家訪,全面了解組員的個人狀況和家庭情況。然后,讓組員之間相互認識和熟悉,研究者與組員建立專業關系、組員與組員之間建立友好關系。隨后,研究者根據組員的問題、需求設計了包括創作與重寫劇本、設計戲劇場景、角色扮演與鏡觀、角色互換與分享、角色脫離與慶祝五節小組內容(見表2)。最后,根據小組活動開展的實際需要,筆者現場比較了社區內的三個活動空間,最后選擇了環境相對安靜、安全和封閉的活動室作為小組活動地點。

表2 小組活動方案設計

五節小組活動分別對應執行階段的五個步驟:第一,創作與重寫劇本。研究者沒有選用準備好的劇本,而是讓組員從自我的視角進行即興創作,引導組員先以第一視角思考“即興劇本”中隱藏的“其他事實”,然后讓組員以“第三人”的視角重估事實,幫助“創作者”對自我心理進行分析和重建,從而修改和“重寫劇本”(見表3)。第二,設計戲劇場景。通過對空間里的物件即道具的設計,幫助服務對象更好地塑造人物的形象和渲染氣氛。第三,角色扮演與鏡觀。任何在戲劇療法中扮演角色的工作都會假設自我可以承擔不同的、虛構的身份(Jones,2007:192—193),角色扮演中虛構的自我和真實的自我可以建立一種動態的、積極的關系,使研究對象重新去理解他人所使用的符號的意義,鏡觀自己的行為或反應。第四,角色互換與分享。讓主角設身處地感受輔角(另一個角色)的所思所想所感,具有再創主角和輔角的內心情境,尊重主角的現實性和激發扮演者的自發性的作用(劉嵋,2016:59),并分享角色互換的感受。第五,角色脫離與慶祝。雖然本研究中的劇本都是組員根據自己的真實經歷創作的,但研究者認為劇本只是為了幫助組員從中反思和更清楚地認識自己,表演結束后,需引導他們與過去的自己進行部分的告別,從之前的角色中脫離出來。

表3 劇本的創建與重寫

此外,研究者在每節小組開展前都會以集體或個別的方式約談組員,約談的形式多樣,如一起散步、一起吃早餐等,目的是在服務進程中及時了解組員感受,隨時評估服務進展,并調整小組服務內容,組員的反饋也成為后期進行服務評估的重要參考。戲劇小組每周開展一次,研究者詳細記錄組員在每節小組中的表現,根據組員表現調整后續小組內容。

在結束階段,筆者主要用個案訪談對組員及其家長進行回訪,通過他們的反饋判斷小組成效。組員認為在治療過程中重新認識了自己和家庭,既改變了心理認知又改善了家庭關系,而家長則肯定了組員在戲劇治療后的改變。

以上三個階段為本次服務實踐的總體流程,而研究過程也與之同步進行。研究過程側重于對戲劇治療小組服務過程的觀察、總結和反思。一方面研究者通過每周階段性的總結反思不斷改進后續的社會工作實踐,另一方面通過翔實記錄實踐過程提煉總結新發現和進行理論闡釋。在服務期結束后,研究者對每次小組服務的觀察記錄和總結反思等筆記進行匯總整理和分析,翔實的一手資料為本文的分析與寫作奠定了堅實基礎。

三、互動儀式:青少年戲劇治療小組服務的機制分析

從互動儀式理論視角出發,青少年戲劇小組的治療過程具備了柯林斯互動儀式模型中的組成要素、過程和結果(圖1)。首先,讓組員聚集在同一空間,實現了身體共在。其次,戲劇小組的封閉性質隔絕了活動過程中其他人的進入,建立起充分開展內部互動的屏障。然后,戲劇治療的過程會創造一個互相關注的焦點,組員在活動中相互了解,互相給予支持。小組主要從文本、空間和技術三個方面制造關注焦點,如進行角色扮演時,所有的組員將自己的目光聚焦在文本(劇本創作與重寫)、空間(身體共在的戲劇場景空間)和技術(角色扮演、鏡觀、角色互換等戲劇手段)上。由于組員遇到的問題和需求具有同質性,他們的反思自省、改變的決心與重塑的希望是小組共享的情感狀態。組員通過分享自己的所思所感和同理他人的情緒引發共鳴,這種共享的情感狀態又會觸發組員們的熱情,形成集體興奮。相互關注焦點與共享的情感狀態通過每節小組的主題和目標不斷得到反饋強化,讓組員的情感濃度越來越高,在組員間形成團結支持,最后得到積極的自我認知、緩解家庭關系的儀式結果。

圖1 青少年戲劇治療的互動儀式過程與服務機制

總體而言,共同焦點的形成和情感共享的實現是互動儀式分析的兩大核心。從互動儀式理論視角出發,社會工作戲劇治療的核心是以文本(劇本)、空間(戲劇場景)和技術(戲劇手段)作為共同關注的行動焦點,依靠服務對象的自省、改變和希望作為情感能量的來源,并通過戲劇治療過程中共享的情感狀態的交互強化,使青少年獲得正向的自我認知,緩解家庭關系,從而促進青少年成長問題的解決。實現這一過程的機制涉及相關主體良好互動基礎上信任關系的構建、基于服務對象主體積極性發揮促成的心理防御的消解、組員共同關注的行動焦點的制造以及不同階段小組互動過程中形成的情感遞進等關鍵環節。

(一)信任關系機制

開展青少年戲劇治療服務首先需要在干預者與服務對象之間、不同服務對象之間建立信任關系,這是戲劇治療服務順利展開的前提。

在建立干預者與服務對象的信任關系上,一方面,干預者需要具備專業服務資質和服務場域的合法性認可。干預者通過加入正式的社會工作服務機構,以項目負責人的身份進行家訪,獲得組員及其家庭對干預者的服務資質、專業能力與實踐經驗等方面的認可,在組員自愿參與和家長支持的前提下形成戲劇小組,是建立信任的重要基礎。另一方面,在小組活動過程中,干預者在自然情境中隨時與組員進行個別和集體訪談溝通,不斷推進與服務對象之間的信任關系,也是保證活動可以順利完成的重要因素。

在建立服務對象間的信任關系上,青少年戲劇治療服務主要選擇年齡相仿的小組成員,相對容易共情和互相理解,便于引導建立小組關系。同時,重寫劇本、設計戲劇場景、角色扮演等環節都需要組員在不斷互動中推進,這不僅引導小組成員以服務過程為行動焦點,還使組員在自我和彼此間的自省、改變和重獲希望的交互過程汲取情感能量。

此外,信任關系的建立貫穿于戲劇治療服務的所有環節,包括小組成員的自愿參與、服務期間成員的身體共在、小組的封閉性質、小組契約等,既是促使形成互動儀式的基本要素,也是有效保障這種信任關系建立的條件。

(二)防御消解機制

青少年反感傳統說教式的教導方式,可能會采用壓抑、抵觸等方式進行防御,對此,尊重服務對象的主體性、發揮其積極性是繞開青少年心理防御的現實路徑。筆者在服務實踐中,將服務對象的主體性置于首位,通過讓服務對象在創造劇本中重構往事,在角色扮演中探索事件本質,以及在角色互換中體驗他人情感,在相互探討中建立互助關系,成為彼此的傾訴對象,從而推動服務對象主體積極性的充分發揮。此外,空間的布置、道具和戲劇場景的選擇都由組員共同商議決定。而劇場設定、語言表達和身體共同在場的氛圍營造,以及角色扮演、鏡觀等技術的新穎性,以及使用木偶、面具等道具進行表演的鮮活性和趣味性,有助于消解青少年心理防御。例如,組員小T 利用了治療室內的3 把椅子,并賦予這3 把椅子不同的意義。他將3 把椅子并排,自己坐在右邊,讓中間的椅子代表父親,左邊的椅子代表母親。他認為這能代表他們的家庭關系,父親專制好強,不停地在旁邊數落他,而母親通常坐在父親身邊一言不發。在組員小H 設計戲劇場景時,組員們集思廣益,最后用雞毛撣子作為廚房里的刀,用飄落的白紙形容母親當時震驚悲痛的心情。而組員小X 僅僅將治療室的窗戶關上,不讓陽光透進來,就靜靜地坐在一張椅子上開始表演她夢中的場景。在這里,每個道具和場景被擬化為有性格的人物、感受和態度,組員也不再是“問題青少年”,他們“不可理喻的行為”實際上是“有情有理”的,他們的提防、反抗都在這場戲劇游戲中被無聲消解。

戲劇治療的目的在于促成一種成功的儀式,青少年角色扮演的過程既是心靈探索之旅,也是一場具有啟發意義的游戲。戲劇治療活動就如柯林斯(2009:91)所指出的在新年鐘聲響起前人們通過各種方式制造出的聲響,只等在鐘聲響起的那刻將情緒推向高潮。為此,治療師有意識地消除組員的防御機制,讓他們在項目準備、進行過程中不斷聚集要素、能量,最終得到轉向積極的自我認知和緩解家庭關系等正向的儀式結果。

(三)焦點制造機制

治療師引導青少年在服務過程中將注意力集中在充滿藝術性和趣味性的戲劇扮演活動上,并通過表演去同理彼此的行為,共鳴彼此的感受。具體而言,服務過程中組員共同關注的行動焦點包括戲劇劇本這一文本焦點、戲劇場景這一空間焦點以及角色扮演這一技術焦點。戲劇治療選擇的劇本源自組員身上發生過的真實故事,這些故事都圍繞組員的個人和家庭困擾展開,故事主題相同且曾真實存在,產生了文本焦點。由服務對象來共同布置活動空間、選擇道具和設置戲劇場景,調動了其聚焦于特定空間活動的積極性。并且,角色扮演過程中,研究者會關注到每一位組員,當一名組員表演自己的故事時,研究者會鼓勵其他組員參與到表演內容的討論中。

戲劇治療的整個過程圍繞戲劇表演展開,行動焦點自然也圍繞于此,但行動焦點會隨服務推進而發生階段性轉移。組員參與每一節戲劇小組的具體活動都會創造一個互相關注的焦點,組員在這些戲劇活動中相互了解,給予彼此支持。例如,進行角色扮演時,所有的組員將目光聚焦在表演者、扮演情景上,在角色互換時觀察別人和反觀自己。組員小H 和母親進行了角色互換,他邀請了一名組員扮演自己,他自己則扮演母親。如果他是母親的角色,當看見自己的兒子拿著刀威脅自己時,母親是什么樣的感受?小H 能在角色互換過程中對這種悲傷痛苦又無計可施的感受產生深切體會。由于小組成員面臨的成長問題相似,他們也能在小H 的故事中鏡觀自己的故事和當時的行為。正是治療師和所有組員的行動焦點達成了共識,才使得每一節小組目標順利完成。

(四)情感遞進機制

青少年戲劇治療服務中,組員通過分享自己的所思所感和同理他人的情緒產生共鳴,這種共享的情感狀態又會觸發組員熱情,形成集體興奮。這些因素能相互促進和反饋,組員就是在身體共在的物理空間內,通過戲劇扮演等活動創造行動焦點,通過分享及時表達感受,因而能夠在自我和彼此間的自省、改變和重獲希望的交互過程中汲取情感能量。戲劇治療達到服務效果需要組員共享情感狀態與強化情感能量。同時,干預者所具備的專業知識讓他們能夠敏感地把握小組節奏、情感基調,運用專業技術強化組員改變的決心,使組員之間保持一致的行為和感受。相對于自發形成的情感與關注點的連帶,干預者專業的治療技術更能激發和維持組員彼此合作和情感連帶。

本研究共設計了創作與重寫劇本、設計戲劇場景、角色扮演與鏡觀、角色互換與分享、角色脫離與慶祝五節小組活動,每節活動的目標從建立友好關系、發現自己的問題、重塑事件到改變認知和轉變情緒,活動是有層次和節奏的,這種目的性的活動設計可以強化組員的情感。干預者在小組結束后引導組員告別過去展望未來,讓組員用“我是誰,我不是過去的誰”的句式做語言練習。如組員小J 說:“我是積極和懂得溝通的小J,不是過去懶惰消極的小J?!边@種練習能幫助組員重新認識自己,給自己積極正向的評價,同時使組員的情感能量達到最大化。

四、反思與建議

本研究將戲劇治療與社會工作服務相結合,在吸納已有成果的基礎上,結合互動儀式理論,基于具體的戲劇治療小組服務案例,對在“問題青少年”社會工作介入服務中融合性運用戲劇治療方法的過程以及心理和社會機制進行分析,以期為戲劇療法的實踐運用和理論思考提供參考,彌補戲劇療法在社會工作的實際應用和分析的不足,為社會工作戲劇療法使用者提供操作借鑒和實踐反思。

在服務過程中,信任關系機制、防御消解機制、焦點制造機制、情感遞進機制共同構成了青少年戲劇治療服務達到實效的必要保障,但本研究仍有其局限性。首先,從服務機制來看,戲劇治療小組的互動儀式模型不可避免地讓研究者將治療過程中的目標放在情感能量的持續獲取、道德標準的統一建立以及集體興奮的建立等方面,而對在互動過程中可能存在的情感能量此消彼長及權力支配關系關注不足。如干預者對某一組員的更多關注可能會導致其他組員喪失情感能量;干預者作為小組帶領者,很容易在小組過程中把自己變成關注焦點,而忽視將焦點一直放在組員身上。其次,從服務過程來看,戲劇治療本身也屬于任務中心模式,這一模式的核心是在有限的時間里完成組員選定的目標,而處在青春期的組員的戲劇治療過程,呈現問題復雜、服務效果短暫和反復等特點,戲劇治療的服務機制發揮作用的基礎是組員一直處在互動儀式過程中,顯然這是與任務中心模式相違背的。

通過與柯林斯的互動儀式模型進行比較,本研究為優化青少年戲劇治療的服務機制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以正向符號延長情感狀態,以優勢視角化解青少年的抵觸心理??铝炙梗?009:128)認為高度的情感連帶或集體興奮是短暫的,延長團結與情感狀態需要加強符號和身份識別,如置于相同關注焦點下或延續從一個情境到另一個情境的成員身份。在這里,柯林斯是通過不斷強調成員身份和創造共同符號記憶來增加團結的持續性的。青少年的成長問題成因復雜,成長問題比較明顯的青少年常因他人的不理解而表現出較強的防御。戲劇小組招募的青少年的成長問題比較明顯,小組的目的就是為了緩解他們的成長問題,如果不斷地強調他們“問題青少年”的身份,勢必會引起他們的反感,而如果不斷地讓他們回憶治療細節,可能會使他們更加泄氣。因此,不同于柯林斯通過強調“成員身份”延長團結的方式,在“問題青少年”戲劇小組中,干預者及其家人應從組員的潛力方面延長情感狀態,如模糊組員身份,盡可能地為組員貼上正向評價的標簽,如以前大家對小T的評價是“散漫”,而現在更強調他“聰明靈動,富有創造力”,即以優勢視角化解青少年的抵觸心理。

第二,在互動儀式過程中尋找和解決問題而非進行道德評判。在互動儀式模型中,參與者會形成道德感的體驗,違背群體團結及符號標志會給參與者帶來道德罪惡或不得體的感覺,甚至其他參與者會對其違反行為產生憤怒。在柯林斯的互動儀式分析中,維持群體團結的道德標準的界限是明確清晰的,但在“問題青少年”戲劇小組中強調維持道德標準的儀式結果,反而會影響治療效果。在戲劇小組中的“問題青少年”還沒有完全改變認知、改善與家人關系的情境下,干預者的處罰或責備不會取得成效。戲劇療法的隱喻原理讓青少年與現實建立了聯結,為青少年提供了積極的暗示,同時也免于他們被直接放在現實中供他人評判。這種溫和的方式消除了青少年對戲劇療法的懷疑、不安和恐懼。因此,在沒有取得預想的儀式結果時,干預者應從戲劇互動儀式過程中尋找問題,而不是以維持小群體的道德標準來達至戲劇治療的目標。

第三,引導青少年以內觀自我價值來消解權力支配??铝炙梗?009:173)認為在權力情境中,一個人情感能量的獲得與另一個人情感能量的喪失是相互聯系的??铝炙官x予互動儀式一種權力支配的關系,在青少年治療小組中,雖然干預者會引導和支配組員按照活動流程進行互動,但干預者應努力使每一個組員成為關注焦點,而不是將自己作為關注焦點。在每一節小組中,干預者會盡可能地給予組員相同的關注,使他們有相同的情感能量的獲取渠道。此外,戲劇小組的目的是使組員獲得自省、改變和希望的能量,這種能量需要組員不斷地探求自我的心靈來積累,而不是將關注放在他人身上或通過獲取他人的關注來增加。戲劇小組每節內容層層遞進的邏輯關系也旨在盡可能讓組員的情感能量達到最大值,而不是在互動中因為權力的支配關系而上升或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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