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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傳佛教中國化進程中的歷史雄證
——清代“篤信禪師”名號考

2023-02-24 19:41朱怡橦
西藏民族大學學報 2023年4期
關鍵詞:名號二世三世

丹 曲,朱怡橦

(西藏民族大學民族研究院 陜西咸陽 712082)

清代素有對蕃部地區特別是蒙藏地區杰出宗教、世俗人物進行封號、封爵的政策,不僅長期對班禪額爾德尼、達賴喇嘛、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章嘉呼圖克圖等藏傳佛教著名宗教人物予以封號賞賜,也授予其他有名望的喇嘛“國師”“禪師”“都綱”等稱號,如封瞿曇寺國師公葛丹凈為“灌頂凈覺宏濟大國師”、封延壽寺張舍拉朋錯為“廣濟宏修國師”、封慈利寺禪師毛錯南宮哈為“妙勝禪師”、封吉祥寺禪師洛藏拉旦為“福教禪師”[1](P163)等。受封賞的高僧也以清政府的封賞為官方認可,在地方上產生一定影響力。本文所述“篤信禪師”亦是清中央政府對有影響力的藏傳佛教宗教人物的封號封賞?!昂V信禪師”名號出于《清實錄·德宗朝》,在同期史料如《光緒朝東華錄》中也有提及,是清政府為獎賞協助處理藏事有功的棍噶札拉參而移賞賜予其師的。光緒年間英國侵略者肆無忌憚入侵西藏,引發諸多矛盾,正值西藏多事之秋。此時,棍噶札拉參因故進藏,遇上了“前藏喇嘛攘奪巴勒布商民財物案”①,清中央政府恐日久生變,要求“妥速了結此案”[2](P4462)。但若要了結此案“尚須十八萬三千四百余兩銀?!盵2](P4462)籌措銀兩過程中,各方“僅僅籌銀八萬三千余兩,分年歸還,一面另行籌捐,以備撥發?!盵2](P4462)眼見籌銀遇到阻礙,棍噶札拉參“急公好義”“捐輸銀兩”[2](P4469),解燃眉之急。此舉得到了清中央政府的嘉獎。今學界多將“篤信禪師”名號歸于清政府獎賞予棍噶札拉參本人,但通過對比《清實錄》《東華錄續》中關于這一名號敕封內容的相關記載,對棍噶札拉參生平活動關系的研究,以及對《清史稿》《欽定大清會典事例》等相關文獻資料的考證,“篤信禪師”名號并非敕封給棍噶札拉參的,而是他為扶持三世策墨林而向清中央政府請求將獎賞轉賜予三世策墨林。因此“篤信禪師”名號應為三世策墨林所有。本文將通過梳理棍噶札拉參與二世、三世策墨林的關系,以及學界對于“篤信禪師”名號歸屬問題的幾種說法來對此稱號的所屬問題進行具體討論。

一、二世策墨林與棍噶札拉參的關系

二世策墨林與棍噶札拉參的師徒關系在官方史料文獻中雖未直接表現,卻有側面反映。在棍噶札拉參個人傳記《察罕呼圖克圖袞噶嘉勒贊傳》中就記載了他們不一般的師徒情誼。同時,根據《清實錄》《清史稿》對二世策墨林圓寂后靈棺安放問題以及轉世靈童的安排,亦可窺探其二人不一般的關系。二世策墨林與棍噶札拉參同為甘肅卓尼僧人,棍噶札拉參為二世策墨林圓寂后不得轉世的問題積極奔走于清政府上層官員中,且多年后領旨在其創立的承化寺中接收二世策墨林的靈棺。這其中除了同鄉之誼外,想必還有弟子對上師崇敬愛戴之情的真實顯露。

(一)策墨林與棍噶札拉參

策墨林系統是西藏四大林之一,今已傳至五世。該系統對西藏政教產生過重要影響。其中第二世策墨林,即阿旺絳白楚成嘉措(又稱阿旺札木巴勒楚勒齊木,1792-1860)②,甘肅卓尼人,其先后尋訪十世和十一世達賴喇嘛轉世靈童,并主持了達賴喇嘛的坐床儀式,又擔任過十世達賴喇嘛正師傅及第73 任甘丹赤巴,受清政府敕封“噶勒丹錫勒圖薩瑪第巴克什額爾德尼諾門汗”名號,道光皇帝稱其“爾敬遵朕諭,推衍西方黃教,廣育群生,宣力有年。前因達賴喇嘛轉世未出教、訓導喇嘛等事均如達賴喇嘛在時一律妥協,甚屬可嘉?!盵3](P3838)。同時,他在西藏攝政長達26 載,是攝政時間最長的一位。他長期執掌西藏政教之事“造成了阿旺絳白楚成和班禪、達賴拉章及其他主要政教力量之間的尖銳對立”[4](P28)且“難免產生弊端和傲慢不公之事,再加上與西藏上層各界矛盾激化,后招致清政府和西藏上層各界對他的強烈不滿?!盵5](P30)遭到了清政府的貶黜。但也有學者認為這是琦善“故技重演,大耍其誣階、整人之貫術,向道光皇帝上奏折,彈劫了秉公正直的攝政王——策墨林諾們汗阿旺絳貝楚臣嘉措?!盵6](P75)遭受彈劾之后,二世策墨林被迫離開西藏“發往黑龍江安置”[7](P14550)??傊?,二世策墨林作為西藏地方曾經的攝政,政教權力的掌握者,在任期間維護了清中央政府對西藏的統治,遭到貶黜后依然弘揚佛法,最終圓寂于北疆。

二世策墨林與棍噶札拉參的結識,是在離開西藏后,弘法的途中。這期間他為同鄉僧人棍噶札拉參授比丘戒,并結為師徒。

棍噶札拉參,系晚清活躍的藏傳佛教愛國高僧,又稱貢嘎堅贊、棍噶扎勒參、喇嘛噶繞等。其生于1835 年③,甘肅省卓尼縣人。年少時曾到甘丹講修寺學習佛經,師從大格西阿旺丹增學習誦讀和藏文拼寫。之后又在卓尼夏普格西楚丞達吉座下受沙彌戒進入佛門。早年間先后兩次前往西蒙古地區傳播佛法,后又返回家鄉繼續深造學習,并“在管理第二佛陀羅桑的教法并執掌西藏政教白傘的擦多赤欽阿旺江白楚丞嘉措吉祥賢座下,聽聞了許多灌頂、隨許等教誨,接受比丘具足戒……”[8](P22)就此與受到清政府貶黜離藏的二世策墨林結下了深厚的師徒情誼。晚清時期,國家面臨內憂外患的嚴峻局面,棍噶札拉參遠赴新疆團結率領邊疆各族人民,保衛祖國邊疆領土,抗擊沙俄入侵,成功平叛,維護了北疆的安定和清中央政府對北疆的統治。由于其軍功卓著,清政府授其“呼圖克圖”高僧封號。隨后,他巡禮西藏,拜謁達賴和班禪,同時協助西藏地方政府調解重大藏事糾紛,甚至一度有望成為西藏攝政。除此之外,棍噶札拉參還為拉卜楞寺的彌勒佛殿捐獻金頂,在北疆創建承化寺,在家鄉卓尼創建貢巴寺,積極弘揚佛教。最后在貢巴寺圓寂,清政府獲悉還“軫惜殊深,著賞銀五百兩,由甘肅藩庫發給,交該呼圖克圖之徒衹領唪經,以示恩眷?!盵9](P2630)縱觀其一生活動,棍噶札拉參顯然是一位受藏傳佛教愛國傳統熏陶下成長起來的愛國高僧。

棍噶札拉參在二世策墨林圓寂后,積極為其奔走平反,赴藏期間還照拂二世策墨林的呼畢勒罕即三世策墨林。

三世策墨林,阿旺洛桑堅贊(又稱阿旺甲木巴勒楚稱甲錯,1861-1919)是二世策墨林阿旺絳白楚成之呼畢勒罕,也是本文所要討論到的“篤信禪師”名號所有者。三世策墨林系甘肅卓尼人,孩童時被卓尼土司認定為二世策墨林之呼畢勒罕,迎至禪定寺坐床。后被清政府允許前往西藏學習,他勤修經典,曾獲格西學位,是具有很高佛學素養的藏傳佛教高僧。在十三世達賴先后兩次離開拉薩期間,臨危受命代達賴處理政務,先后兩次出任攝政。攝政期間,適逢英國入侵拉薩,三世策墨林迫于外部形勢被迫代表達賴喇嘛同英軍簽訂了屈辱的“拉薩條約”。此后,又在三世策墨林為首的西藏地方政府的控訴下,清朝中央政府委派張萌棠進藏查辦此事,將駐藏大臣有泰等駐藏官員進行了革職處理。三世策墨林在臨危授命下,堅定地為維護祖國統一、穩定西藏局勢立下功勞,在光緒三十二年九月庚子(1906 年10 月23 日)“賞代理藏務喇嘛羅布藏堅贊諾門罕名號?!盵2](P4667)

(二)師徒關系

1、結成師徒關系。二世策墨林任西藏攝政期間在西藏的政治權力曾一度達到了頂峰,也因此埋下了隱患,卷入了西藏地方激烈的政權斗爭中。先是攝政期間兩任達賴喇嘛年紀尚幼,因此權力集中于攝政,后又與駐藏大臣琦善關系不和,在道光二十四年(1844)受到琦善奏參彈劾,琦善稱其徇私枉法、貪污納垢,“噶勒丹錫埒圖薩瑪第巴克什諾門汗阿旺札木巴勒楚勒齊木巴什擅作威福,貪黷營私……”[7](P14549)。彈劾奏折經理藩院會同軍機大臣參議擬將二世策墨林流放黑龍江,“……擬可否將該犯阿旺札木巴勒楚勒齊木發往黑龍江給披甲為奴之處伏候圣裁。如蒙俯準除遵照行知外將來該犯無論在配、在籍身故永遠不準其再出呼畢勒罕以為有玷黃教者戒?!盵10](P941)最終處罰結果為二世策墨林所有財產被罰沒,封號被褫奪,并將其流放黑龍江不得與外人接觸,“詔令將歷得職銜名號全行褫革,追敕剝黃名下徒眾全行撤出,廟內查封,發往黑龍江安置。所有財產,查抄變賣,賠修藏屬各廟宇?!盵7](P14550)并將“已革諾門罕阿旺札木巴勒楚勒齊木著發往黑龍江交該將軍嚴加管束毋許出外滋事并不準與外人交接”。[10]于是,二世策墨林被驅逐離藏。但后續根據《清史稿》所載,“旋命釋回,交地方嚴加管束?!奔啊啊尰睾?,仍交該地方官嚴加管束,不準仍回西藏。至該犯是否已回洮州?并有無在外逗留為匪不法事情?著福棠查明具奏?!盵11](P464)可見,二世策墨林可能已從黑龍江回到家鄉卓尼,受地方卓尼楊土司約束。有學者認為二世策墨林并未前往過黑龍江而是直接回到了卓尼家鄉,他認為道光皇帝是明知此案有錯,卻不愿糾正,這表現在道光皇帝全部豁免釋放了色拉參加劫獄騷亂的210 名喇嘛僧犯,對策墨林阿旺絳貝楚臣嘉措未去流放地——黑龍江也未強求。[6](P78)此外,根據吳均的考證,在藏文文獻《安多政教史》中記載了二世策墨林前赴內地時,曾到卓尼,后由卓尼土司楊元騎送至蘭州,可見二世策墨林赴黑龍江前或曾到甘南卓尼一帶活動??芍啦吣蛛m被革職貶黜,但仍受蒙藏民眾的敬仰,也曾受邀到蘭州、新疆等地傳播佛法。

另一方面,棍噶札拉參曾于1852 年“為了將自己的所化信徒安置于成熟解脫之途,啟程前往西蒙古,到達阿爾泰金山地區?!盵8](P21)在塔爾巴哈臺主持佛事活動,為消除瘟疫災禍誦經消業,被當地民眾尊為“察汗格根”。又于1862 年前往拉卜楞寺叩謁四世嘉木樣,在年智合活佛殷切的期待“大金瓦寺彌勒殿頂的確需要換成金瓦,換獻金瓦的人只能是你,請你切實記在心中!”[8](P27)下,第三次前往北疆。由于第二次赴疆后在傳記上無確切返鄉的時間,但根據其第三次赴疆的時間以及在拉卜楞寺學習的時間,可以大致確定于1862 年前曾返回過家鄉繼續佛事學習。

因此,可能在這段重合的時期中,棍噶札拉參有機會與同鄉的二世策墨林相識。至于其二人是在卓尼家鄉還是在蘭州亦或是北疆時相識,筆者更傾向于在北疆。因為根據二世策墨林的圓寂時間(1860)推斷,其晚年將大量時間用于北疆弘法上,大致確定棍噶札拉參第二次赴疆后的某一時間段中在二世策墨林座下學習佛法,受比丘戒,深受其教誨,結下一段深厚的師徒情誼。

2、為二世策墨林平反積極奔走。棍噶札拉參在二世策墨林座下受比丘戒接受教誨后,又前往拉卜楞寺學習佛法,為了拉卜楞寺的大金瓦寺換金頂的使命,于1862 年第三次前往北疆。這次赴北疆弘法正值叛軍作亂,他不忍民眾受苦,奉還律儀,開啟了率軍平叛的征途。這一征程中,除了在北疆創建了承華寺傳播佛法、安置民眾外,他還結識了金順、丁寶楨等清政府上層人物,獲得了這些人物的認可。丁寶楨就曾稱其“胸襟闊大,深明大義,奏請留備任使?!盵9](P2398)

其上師二世策墨林早前曾受邀前往北疆,且于咸豐十年(1860)在扎薩克卓哩克圖汗旗圓寂,遺骨奉旨安葬于該旗境內的佑安寺。[12](P15-18)另可參見《策墨林諾門汗二世卒年辨析》[13](P124-126),均有二世策墨林圓寂時間和地點的考證。在二世策墨林圓寂十余年后的同治十一年(1872),清政府又命令地方將二世策墨林的遺體靈塔運到棍噶札拉參在阿勒泰創建的寺院,即承化寺。[8](P147)由于二世策墨林生前遭清政府貶責,未能在生前得到平反,按照先前旨意“迨同治初元,病歿土爾扈特旗,準其留葬,不準轉世……”[7](P14550)沒有轉世資格。因此,棍噶札拉參在有一定能力之后就開始為其上師轉世赴藏積極奔走。其傳記中寫道:為了二世策墨林能夠平反,請求金順將軍、欽差大臣等清政府上層官員上奏皇帝,恩準二世策墨林能夠繼續轉世并安排轉世靈童前去西藏學習。[8](P66)

但這一過程一波三折:先是,光緒三年(丁丑)五月乙亥(1877 年7 月1 日),西藏地方以金瓶掣簽的方式選出了二世策墨林轉世靈童,上報清中央政府,懇請批準。有《清實錄》載:“理藩院奏遵議訪出察罕諾門罕之呼畢勒罕一折。番子多爾吉車楞之子拉布坦屬下夏木札勒之子索納木,既經觀吹札等訪出,自應將伊等名字送藏,入于金瓶掣定一人,以為呼畢勒罕?!盵9](P2614)但在之后的光緒三年(丁丑)七月癸酉(1877 年8 月28 日),清政府又以二世策墨林生前犯過錯是不能轉世的,更不能前往西藏,駁回了西藏地方懇求?!肚鍖嶄洝份d:“理藩院奏遵議諾門罕轉世,懇請接回西藏一折。前掌辦前藏商上事務噶勒丹錫勒圖薩瑪第巴克什額爾德蒙額諾門罕阿旺札木巴勒楚勒齊木,于道光年間犯案,情節甚重,疊奉諭旨褫革職銜,追剝敕黃發遣,釋回后不準仍回西藏,系永遠不準再出呼畢勒罕之人。松溎所請以洮州之幼子阿旺甲木巴勒楚稱甲錯為該革諾門罕轉世之呼畢勒罕,迎接回藏之處,著不準行。至所奏前掌辦西藏事務額爾德尼諾門罕噶勒丹錫勒圖薩瑪第巴克什阿旺楚勒齊木,與前案名字稍有不符,并著該大臣查明辦理?!盵9](P2614)雖然西藏地方屢有奏請,為二世策墨林的轉世靈童確定身份,但清中央政府的意見仍是不允許二世策墨林轉世。直到,光緒五年(己卯)四月庚戌(1879 年5 月27日),事情發生了轉機,清政府最終允許三世策墨林赴西藏學習佛法,只是官方仍不承認他是二世策墨林轉世并且不能繼承此前的職銜封號?!肚鍖嶄洝酚涊d:“前據松溎奏:請以阿旺甲木巴勒楚稱甲錯為已革諾門罕阿旺扎木巴勒楚勒齊木轉世之呼畢勒罕,迎接回藏。經該衙門議奏,該已革諾門罕前于道光年間犯案,情節甚重,系永遠不準除呼畢勒罕之人,所請應不準行。茲據金順、錫綸奏西藏喇嘛嘉木巴曲圖木等并土爾扈特各部汗王等呈稱該部落愿捐馬一千匹,請準阿旺甲木勒楚稱甲錯為僧等語。阿旺甲木巴勒楚稱甲錯著準其為僧,赴藏學習經典,仍不準妄請開復名號職銜稱為轉世呼畢勒罕。該部落所捐馬匹著毋庸賞收,以示體恤?!盵9](P2615)如上所述,在金順、錫綸、土爾扈特各部汗王的多般請求之下,雖不允許恢復職銜和稱為轉世呼畢勒罕,但三世策墨林獲得了前往西藏學習的機會。這其中有卓尼大寺和卓尼土司為了不致使該活佛系統中斷而多方活動的結果,同時筆者認為這也有棍噶札拉參多番活動、動用多層關系,積極為策墨林平反奔走的功勞。正如棍噶札拉參傳記中記載的那樣,他多次與清中央政府的上層官員談論起自己的上師,請求他們為自己的上師向皇帝多多求情。這些行為都表現了棍噶札拉參對二世策墨林的敬愛,及不忍心看到上師轉世遲遲未得清政府承認以至于身份縹緲、處境尷尬。值得注意的是,此前棍噶札拉參就因在北疆的英勇善戰被清政府封為“呼圖克圖”并授銀印[14](P14),在清中央政府眼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因此所諭允許三世策墨林赴藏,也有對棍噶札拉參的招攬安撫之意。

3、棍噶札拉參對三世策墨林的關照。據傳記記載,棍噶札拉參前往西藏后就居住在策墨林扎倉,他見三世策墨林勤奮好學,學識有所長進,但莊園被沒收,居無定所,就為三世策墨林申請發還沒收的莊園,并請求一個職位。這一訴求獲得了允許,準予列于三大林之后并賞賜了先前各莊園的一半。[8](P147)三世策墨林也不負眾望,刻苦學習,考取了格西學位,并且先后兩次臨危受命擔任西藏地方攝政,重獲清中央政府敕封諾門罕名號。

二、“篤信禪師”名號所屬的幾種說法

今學界對棍噶札拉參這一晚清愛國愛教高僧生平的研究成果越來越豐富,其中大多將“篤信禪師”名號歸于清政府授予他本人所有。另外,關于策墨林系統的研究,多是對二世策墨林的研究,對于三世策墨林的研究甚少,未曾提及“篤信禪師”的名號所屬問題。因此,就將此問題將從以下三方面展開討論。

(一)“篤信禪師”名號為棍噶札拉參所屬

學界大多認為“篤信禪師”稱號為棍噶札拉參所屬。該觀點的出處是噶桑勒協于1905 年所著的《喇嘛噶布·強巴圖道貢噶堅贊傳》(藏文)[15],及吳均先生翻譯的《察罕呼圖克圖袞噶嘉勒贊傳》[8]漢譯本,在該傳記的第五品中寫道,棍噶札拉參“調解藏尼糾紛,受篤信禪師的敕封”。以及《喇嘛噶繞活佛傳略》[16](P28)第三章中也載道:“上師遵照達賴喇嘛諭示及護法授記,調停了這場戰事……為此,皇上也龍心大悅,給上師頒賜了‘篤信禪師’的封誥?!辈⒃敿毥忉尅昂V信禪師,就是‘恒常堅固的仙人靜慮大師’,他的涵義是守護皇上的江山,平息不協和的一切,這是從前對于靜慮首先賦予的定義。從前不也是這樣的嗎?皇上圣旨曾嘉獎為棍噶扎勒參、察罕呼圖克圖嘛?!盵8](P108)考慮到藏族高僧傳記所具有的史料價值問題,“由于藏傳佛教對藏族文化的影響力,佛教幾乎成為社會生活的大部分內容,因此在高僧傳中,關于活佛轉世、寺院修建、教派之爭、經典的編纂等,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藏族社會發展的歷史事實,是研究藏族歷史的重要依據。宗教人物傳記在記述傳主佛教活動的同時,也反映了一些社會發展狀況,特別是生活在社會動蕩年代的僧人,其傳記包含的社會史料就更加豐富?!盵17](P23)“清代藏文傳記帶有一個共同特點,這個特點也代表著這個時期傳記著作所取得的成就,就是與現實結合緊密?!盵18](P370)故傳記所記載的內容受到學界的認可并加以引用。

正是在該傳記的影響下,許多學者都認為“篤信禪師”屬于棍噶札拉參。如中央民族大學的桑杰肖在碩士學位論文中就引用傳記所述“協助解決尼藏糾紛,受敕篤信禪師名號”[19](P27),認為此稱號為棍噶札拉參所有。以及如《甘肅藏族史話》等叢書中介紹起棍噶札拉參時也是將“篤信禪師”歸入其簡介中。

(二)移“篤信禪師”名號而獎其師

“篤信禪師”名號為棍噶札拉參所屬,但棍噶扎拉參牢記其師二世策墨林擦汗諾門罕的恩德,在得知朝廷封賜自己“篤信禪師”封號后,請求理藩院將“篤信禪師”轉贈給三世策墨林。該觀點是蘭州大學雍赟在其博士論文中提到的。雍赟認為棍噶扎拉參居住在策墨林拉讓中看到已經成年的三世策墨林“勤奮好學,學識有所長進,但是,莊園等都被沒收,沒有安身之所”。故棍噶扎拉參除奏請朝廷將自己所得“篤信禪師”的封號再進行轉贈。[20](P110)

(三)“篤信禪師”名號為三世策墨林所屬

至于“篤信禪師”稱號本就為三世策墨林所屬,棍噶札拉參是請求將賞賜移獎而非是稱號移獎的觀點,主要依據也是出自于《清實錄》記載“光緒十一年(乙酉)四月己卯(1885 年5 月24 日)諭內閣:‘理藩院奏呼圖克圖捐輸銀兩請移獎其師,聲明請旨一折。棍噶札拉參呼圖克圖捐輸銀兩,急公好義,甚屬可嘉。加恩著賞給伊師沙布嚨普爾覺羅布楚稱甲木巴勒嘉木磋篤信禪師名號,以示優異?!盵2](P4469)同時在《光緒朝東華錄》中,光緒十一年四月第九條同樣記載道:“諭理藩院奏呼圖克圖捐輸銀兩請移獎其師,聲明請旨一摺。棍噶扎拉參呼圖克圖急公好義,甚屬可嘉。加恩著賞給伊師沙布嚨普爾覺羅布藏楚稱甲木巴勒嘉木磋篤信禪師名號,以示優異?!盵21](P1933)如上述資料所述,棍噶札拉參在參與調解藏尼糾紛時“捐輸銀兩”立下功勞,因此他請旨上奏請求將獎賞賜給三世策墨林。后有清政府加恩著賞沙布嚨普爾覺羅布楚稱甲木巴勒嘉木磋(即三世策墨林)“篤信禪師”名號。如若真如《清實錄》和《東華錄》所載,顯然這一名號并非如學界所認為的屬于棍噶札拉參,也非如雍赟所說的由棍噶札拉參先獲名號再轉贈其師。而是棍噶札拉參立下功勞后感念上師,請求清政府直接賞賜給他的上師轉世,因此,清政府才頒“篤信禪師”名號給予三世策墨林。

另外,根據上文所述棍噶札拉參與二世策墨林的關系,以及棍噶扎拉參所見三世策墨林在藏的生活情況,其扶持三世策墨林的意圖也十分明顯。因此在得知清政府將進行賞賜后有意將獎賞讓給三世策墨林,讓其獲得清政府承認的可能性極大。因為此前二世策墨林轉世問題清政府雖然松口允許“阿旺甲木巴勒楚稱甲錯著準其為僧,赴藏學習經典”[9](P2615)“至光緒初年,病歿土爾扈特王復請捐輸鉅欸,代求轉世,始曲允其已轉世之呼畢勒罕得令為僧”[7](P14550),但始終是“不準妄請開復名號職銜稱為轉世呼畢勒罕”[9](P2615),可見三世策墨林一直未有職銜。而棍噶札拉參曾在同治六年(1867)獲清政府所授呼圖克圖印信[1](P166)。如若“篤信禪師”名號是清政府授予棍噶札拉參則意義不大,未能顯優異。因此,很有可能是棍噶札拉參先請求清政府賞賜三世策墨林一個證明身份的稱號,后才有“篤信禪師”名號賞賜給三世策林,這樣更彰顯了清中央政府對棍噶札拉參的優待。

此外,棍噶札拉參傳記中雖提及調解藏尼糾紛,受封篤信禪師,看似是記載了棍噶札拉參獲篤信禪師之稱,但值得注意的是,傳記中還曾提到“遂向布達拉宮和第巴地方政府申請:‘能否給這位轉世者一個職位?’回答:‘可以?!币阎逯醒胝轮I“不準妄請開復名號職銜稱為轉世呼畢勒罕”[9](P2615),布達拉宮和第巴政府也沒有這樣的權力開此先河給予三世策墨林一個職位,那么就可能是清中央政府已經下旨賞賜了三世策墨林一個職銜稱號,見清中央政府已有所松動,西藏地方政府才敢賦予三世策墨林新的職銜亦或是傳記所述的這個“職位”就是清政府所賞賜的。由于傳記是由棍噶札拉參弟子所著,未必是其親歷,而是從他人或其上師口中所聽到的,產生偏差的可能性也存在。因此,筆者認為“篤信禪師”名號確應為三世策墨林所有。

結 語

綜上所述,二世策墨林與棍噶札拉參關系匪淺,不僅有同鄉之誼,更甚是上師與心腹弟子的親密關系。二世策墨林在外圓寂后數年,其靈棺仍被清政府派人運送到了棍噶札拉參所建的寺廟中安葬,這點充分證實了其師徒的親密關系是為世人承認的。作為弟子的棍噶札拉參在北疆抗擊沙俄入侵、剿滅叛軍,獲軍功后,仍不辭辛勞為被貶黜的二世策墨林積極奔走,盼望有朝一日能為自己的上師平反案情重獲清政府承認。在二世策墨林去世后棍噶札拉參憑借一身軍功受到清中央政府的重視,終于換取了清政府對三世策墨林赴藏學習的允許。之后又積極扶持三世策墨林,在調解藏尼糾紛中捐輸銀兩,并將自身功勞獲賞賜的機會贈給三世策墨林,使三世策墨林受封“篤信禪師”,幫助其在西藏政教界站穩腳跟。

(一)高僧封號的恩賞彰顯清朝中央政府的絕對權威

清朝時,不僅使中國古代傳統的疆域置于一個中央政權的管轄之下,而且穩定地行使著從中央到地方既完整又明確的管轄制度。[22](P44)清中央政府的態度對于蕃部地區具有絕對的權威性。當二世策墨林受到清政府的貶黜,圓寂后想要獲得官方認可的轉世身份,就需要清政府重新下令承認。因此,從策墨林家鄉的卓尼楊土司到他的弟子棍噶札拉參都為其能重獲清中央政府的官方認可奔走活動??梢?,能夠得到中央政府的承認才是能在西藏政教界站穩腳跟的重要支撐。

三世策墨林能夠重回西藏學習佛法是地方上多次上奏懇求清政府給予其系二世策墨林轉世身份的確認,最終被允許只能去到西藏學習佛法的結果。但由于此時仍未獲得官方的身份認可,三世策墨林一開始在西藏的生活并不太順利,“莊園被沒收,沒有安身之所”[8](P147),處于較為尷尬的境地。直至棍噶札拉參在調解藏尼糾紛有功,上奏請求清政府給予三世策墨林以賞賜,最終獲清中央政府承認的“篤信禪師”封號。隨后,西藏地方政府才給予三世策墨林職位以及一半莊園的其他賞賜。[8](P147)雖然其中也有三世策墨林自身勤奮努力學習佛法,學識受到廣泛認可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在受“篤信禪師”稱號的敕封后,他的身份才算真正得到清中央政府的認可,也因此得于西藏政教界立足。此后在拉薩受到英軍入侵,十三世達賴離開西藏后,他臨危受命,兩次出任攝政,為維護祖國統一、穩定西藏地方局勢立下功勞,被清朝中央政府授予“諾們汗”名號。

(二)藏族高僧受封名號是藏傳佛教愛國主義傳統的表現

元代以來,薩迦班智達、元朝首任帝師八思巴、膽巴國師,至明代宗喀巴大師,再至清代一批藏傳佛教優秀愛國人士,為祖國的統一、民族的和諧、邊疆的穩定等作出不可磨滅貢獻。[23](P2)從歷史角度來看,藏傳佛教的愛國主義傳統亦促進中華民族共同意識的形成。藏族高僧受封稱號對高僧自身而言是清中央政府對其的極大認可,也是對高僧本人愛國愛教表現的肯定。本文所述棍噶札拉參的傳記中就提及“皇上供施者以吉祥圖畫稱百絢爛環繞的金字圣旨敕封為具有三世諸如來威徳能力、吉祥金剛手、游戲妙乘、大善知識察罕呼圖克圖額爾德尼班智達……”[8](P4)“于此從神緣鮮花所拋中的導師、三世諸佛的本性、四萬八千法的出處、圣會比丘大眾的接引者、具十力、掌握威徳自在者、從西方盛開扎第蓮花地直至東方大海浪濤之間黃金誥敕統治之下,盛譽的大鼓三界贊頌鼓槌擊出的音韻連續不斷地回響著皇帝的詔書敕封為察罕呼圖克圖·額爾德尼·班智達·至尊強巴圖多卜袞噶嘉勒贊吉祥賢(?????????????????????????????????????????????????????????????????????????????????????????????…?????????????)”[8](P5)其中出現的“金字圣旨”“黃金詔敕”等高僧稱號均來自皇帝的敕封,此榮譽對于傳記作者亦或是傳記主人公而言都是至高無上的榮譽稱號,是著書立傳的重要原因之一,因為傳記主人公是受清政府承認并頒發銀印的“呼圖克圖”。由此可見,高僧看重中央政府頒賜的封號是其愛國愛教的重要表現之一,是對中央政府權威的極大認可。

(三)追溯藏族高僧封號見證少數民族高僧在近代為國為教所作的貢獻

二世策墨林與棍噶札拉參二者皆是藏傳佛教著名高僧,都效忠于中央政府并對西藏政教產生重要影響,為維護祖國統一、保衛邊疆做出過積極貢獻。他們一位曾是西藏地方的攝政王,既經歷了權力巔峰的光輝,統管西藏政教事務,維護了清政府在西藏的統治,也經歷了被彈劾貶黜的黯然,無奈被迫離開西藏。為自己從嘉慶二十三年(1818)被清政府任命為西藏攝政開始至道光四十三年(1844)受駐藏大臣琦善彈劾被貶黑龍江的政教生涯,畫上了無聲的句號,結束了其長達26 年的西藏攝政,其中自是充滿了許多無奈。離開西藏后雖職位不在,但二世策墨林威望仍存,受邀多處講授佛道,與棍噶札拉參在此期間結下了法緣。另一位是為了維護祖國統一、邊疆安定、百姓能夠安居樂業,義無反顧奉還律儀,在邊疆英勇抗擊沙俄侵略者屢立奇功的“喇嘛將軍”,受到了清政府重視,儲以備用。除了在北疆屢立戰功,棍噶札拉參還被派往西藏處理重要藏事,在遇藏尼糾紛時積極調解,獲西藏政教界的認同,也得清政府嘉獎。正是藏傳佛教維護祖國統一的一貫傳統,使得三世策墨林也在保衛西藏地方穩定上發揮了重要影響,其先后兩次就任攝政,在十三世達賴離開拉薩后肩負重任,積極與清朝中央政府溝通,穩定了西藏地方局勢。受策墨林系統維護祖國統一與西藏地方穩定傳承的影響,以至于其后的四世策墨林因不滿噶廈政府中親英派的所作所為,遭到西藏親英派的迫害,年僅27 歲突發疾病離世?,F今傳至五世策墨林,任中華人民共和國西藏自治區政協副主席、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繼承發揚歷輩策墨林系統一貫的愛國傳統。

由于始終未見“篤信禪師”名號冊封的印章或印信等直接證據資料,僅有《清實錄》中的一則記述,因此采用研究棍噶札拉參的個人生平及與策墨林的交往情況進行側面分析討論,不當之處,懇請同仁指正。

[注 釋]

①清朝光緒十年(1884),拉薩舉辦祈愿大法會期間,發生了拉薩僧眾與尼泊爾商人的沖突。起因是尼泊爾商人侮辱前來購買商品的婦女,引發公憤,舉行游行示威,劫毀了尼泊爾八十三家商店。尼泊爾索要賠償白銀三十余萬兩,并陳兵邊界挾制,導致西藏地方與尼泊爾關系緊張。駐藏大臣色楞額派出漢藏委員前往調解,最終以賠償白銀十八萬三千余兩來了結此事。

②關于二世策墨林圓寂時間和地點學界說法不一,以周學軍先生的考證較為全面,故本文采用1860年圓寂的說法。

③關于棍噶札拉參的出生年份有1833年和1835年的說法,此文采用《甘南文史資料(第七輯)》所述1835年的說法。

④擦多赤欽阿旺江白楚丞嘉措吉祥賢即上文所提到的二世策墨林活佛。

⑤關于三世策墨林出生時間有“1858 年”“1863 年”“1861年”等說法,本文采用周學軍先生“1861年”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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