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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藝文志》經部宋人四家佚著考述

2024-01-23 00:42林日波
華中學術 2023年4期
關鍵詞:宋史著錄論語

林日波

(鳳凰出版社,江蘇南京,210009)

宋代是中國傳統文化發展史上的一個可謂登峰造極的重要時期。王國維在《宋代之金石學》一文中開宗明義指出“宋代學術,方面最多,進步亦最著”,繼而稱“天水一朝人智之活動與文化之多方面,前之漢唐、后之元明皆所不逮也”[1]。這一論斷簡潔而極具張力。陳寅恪為鄧廣銘《宋史職官志考證》作序,提出“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2]的斬截觀點。前輩學者對宋代文化極盛的面貌不吝贊美之詞,無疑與兩宋三百余年間經史子集四部文獻數量之多、涉及之廣、內容之富不無關系。

《宋史·藝文志》著錄宋人著作五千多種,然而到清代編纂《四庫全書》時已亡佚大半,“宋人文集,名著史冊者,今已十佚其八九。至于名姓無聞,篇章湮滅,如方恬諸人者,更指不勝屈”[3],言辭中頗多感喟。毋庸諱言,《宋史·藝文志》“紕漏顛倒,瑕隙百出,于諸史志中最為叢脞”[4],向來受到研治宋代學術的學者詬病,因此自清至今,對其進行考辨、訂補的學者前后接續,力圖為學界提供一份清晰準確的目錄。通過梳理已有豐富成果,本文進一步從現存的類書、文集、筆記、方志、書目等文獻中勾稽史料,對《宋史·藝文志》經部著錄的宋人薛季宣《論語少學》、錢文子《白石詩傳》《詩訓詁》、黃榦《論語通釋》、吳如愚《準齋易說》《準齋明象》四家六部佚著的內容、編撰、流傳、輯佚等情況略加考述,同時揭明《宋史·藝文志》著錄的疏誤。

一、薛季宣《論語少學》二卷

薛季宣(1134—1173),字士龍,號艮齋,溫州永嘉(今屬浙江)人。以蔭入仕。年十七,辟荊南書寫機宜文字,師事袁溉,傳二程之學。后入四川制置使幕府,調知鄂州武昌。召為大理寺主簿,遷大理正。出知湖州。乾道九年,改知常州,未上,卒[5]。

薛季宣《〈論語少學〉序》言:“走于《論語》之書,愿學焉而終身者也。謂其旁通倫類,細淪幽眇,就之而不遠,挹之而愈深?!瓏L朝而誦,暮而思,忘寢食而求?!M乎前無以從而后,取諸右無以逢其左,泯泯默默而未得以臻其極也?!哂诜蜃又?,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矣,強筆少學,識之于書,庶乎他日見之,有以知其不足?!盵6]由此推知,《論語少學》乃薛季宣讀《論語》時思有所得而隨時寫下的筆記。

葉適《題薛常州〈論語小學〉后》稱:“常州先生薛氏著《論語小學》,教授留君刻于學官?!盵7]并借其書闡發了一番學者當“自善其學”的道理:“不以其學諉萬世共由之學,必自善其學,其學善而能合乎萬世共由之學矣,若夫私其學者非也。師雖有傳,說雖有本,然而學者必自善。自善則聰明有開也,義理有辨也,德行有新也,推之乎萬世所共由不異矣?!盵8]陳傅良《右奉議郎新權發遣常州借紫薛公行狀》稱薛季宣有《論語小學》若干卷,“其文精確趣實,可以濟世。其經說不并依先儒”[9]。薛季宣所作經說大都亡佚,其《浪語集》中幸存《大學解》《中庸解》,《四庫全書總目》稱薛季宣“持論明晰,考古詳核,不必依傍儒先余緒,而立說精確,卓然自成一家”[10]。由此可知,葉適的議論乃是因薛季宣治學卓然自立而不依傍前人的特點有感而發,當屬平允之言。

薛季宣自稱其書為《論語少學》,而與他同時稍晚且均為“永嘉學派”代表人物的陳傅良(1137—1203)、葉適(1150—1223)則稱之為《論語小學》,遂造成后代史志書目及官私書目著錄混誤。元代纂修《宋史·藝文志》著錄:“薛季宣《論語小學》二卷?!盵11]明代柯維騏《宋史新編》卷四十七、焦竑《國史經籍志》卷二著錄同。清代朱彝尊《經義考》卷二百一十八著錄:“薛氏季宣《論語少學》,《宋志》二卷,佚?!盵12]朱彝尊所據為《宋史·藝文志》,但改“小學”為“少學”,應該是參照薛季宣《自序》內容而改。孫詒讓《溫州經籍志》卷六著錄“薛氏季宣《論語少學》二卷”,并指出:“《水心文集》二十九、《宋史·藝文志》一、《國史經籍志》二并作‘小學’,誤。今從《艮齋浪語集》三十、《經義考》二百十八?!盵13]

二、錢文子《白石詩傳》二十卷、《詩訓詁》三卷

錢文子(1147—1220),原名宏,以字行,更字文季,溫州樂清人。光宗紹熙三年以兩優釋褐,授吉州判官。任滿,改知潭州醴陵縣。寧宗慶元三年任江南西路隆興判官。嘉泰三年入為太學博士。四年,出知臺州。開禧元年改知常州,數月罷歸,主管臺州崇道觀。旋任成都府路轉運判官。嘉定三年遷湖北路提點刑獄,召除吏部員外郎兼實錄院檢討官。四年,遷宗正少卿。五年,乞補外,除知太平州,尋改淮南路轉運副使兼提點刑獄。八年,守寶文閣致仕。退居白石山下講學、著述,篤學明經,為士人宗仰,被稱為白石先生[14]。

鄭玄為《毛詩》作箋,尊信其《序》,對后世學者影響甚大。降至宋代,疑古惑經的思潮漸盛,具體就《毛詩序》而言,疑之者稱其妄誕,相比于朱熹所說“《詩》本易明,只被前面《序》作?!钡臏睾椭訹15],鄭樵《詩辨妄》言辭激烈,直斥其“皆為村野妄人所作”[16]。錢文子乃借鑒前賢論說,發揮己意,刪削附會穿鑿、遷就迎合之處,撰成《白石詩傳》一書,之后思有所得,輒加更定。錢氏下世后,其弟子丁黼、喬行簡遂將其書刊印行世。魏了翁《錢氏〈詩集傳〉序》稱:

《詩》之專于毛、鄭,其來已久,舍是誠無所宗,然其間有淺暗拘迫之說,非皆毛、鄭之過?!缎颉肺淖砸谎远?,皆歷世講師因文起義、傅會穿鑿之說,乃敢與經文錯行,而人不以為疑?!拎嵤衔缎颉肥切?,則往往遷就迎合,傅以三《禮》,彼其于《詩》、于《禮》,文同而釋異,己且不能以自信也?!兰五X公又并去講師增益之說,惟存《序》首一言。約文述指,篇為一贊。凡舊說之涉乎矜己訕上、傷俗害倫者,皆在所不取,題曰《錢氏集傳》。又別為《詁釋》,如《爾雅》類例者,使人便于習讀。始公奉使成都,嘗出以視予。至是,門人丁文伯黼起家守廬陵,將為板行,而屬予題辭。[17]

關于受邀作《序》一事,魏了翁在《答丁大監》中寫道:“錢白石《詩傳》,曩在成都,蒙渠出示,草草看得數篇,全不能記。今欲作序文,須是見得大意方可著語,似難臆料?!盵18]此書札中所言“曩在成都,蒙渠出示”,正與《序》中“始公奉使成都,嘗出以視予”之說相應,因為魏了翁早年只是草草翻閱,對錢氏《詩傳》內容沒有留下什么印象,所以他審慎地向丁黼提出“見得大意方可著語”,再次獲讀錢氏稿本后,運思成文,揭明錢著的大概內容和特點。

據《錢文子年表》考述,錢文子約在開禧元年末任成都轉運判官,嘉定三年離任,其間與暫居成都的魏了翁等交游論學[19]?!稁熡蜒叛浴酚涊d:“李仲衍國博同赴楊嗣勛侍郎會于成都,錢文子作漕同坐。仲衍或問楊以《離騷》若孔子時,取與不???楊不答,李再三問鶴山如何,乃答云:‘此《詩·柏舟》之義?!瘑枺骸我浴栋刂邸??’又答云:‘此詩傷宗國不容去之意?!X大稱嘆以為好,乃言:‘某平常亦有此意,但《詩序》不見有宗國事,似何云然?’答云:‘《詩》中云“雖有兄弟,不可以據”,又曰“靜言思之,不能奮飛”,此可推見謂宗國耳?!X、李皆服?!盵20]據《魏了翁年譜》載,魏了翁在嘉定元年受吳獵邀請,至成都滯留數日后返回蒲江,“其與楊輔、李興宗等人之會,當在此年了翁至成都吳獵幕府時”[21]。由此推知,錢文子向魏了翁出示其《詩傳》《詩訓詁》即在嘉定元年,其時二書已撰成。

又,據魏了翁《序》所言,《白石詩傳》《詩訓詁》由丁黼刊印于廬陵,但魏氏并未獲贈,或是印本不多之故,所以他后來再次作《答丁大監》稱:“前教《詩傳》在成都見之,惜不曾得本,后來聞已刊行,未見刊之何所。若有剩本,欲得一帙,無亦姑徐之?!盵22]“大監”即軍器大監,是軍器監的別稱,丁黼于寶慶元年至二年任此職[23],前引魏了翁《答丁大監》中“門人丁文伯黼起家守廬陵”之說,正史、方志等史料闕如,然據《(雍正)廣西通志》載,丁黼于紹定四年知靜江府[24],則《白石詩傳》《詩訓詁》廬陵本的刊印時間當在寶慶二年至紹定四年之間。

廬陵本之外,《白石詩傳》《詩訓詁》又有永嘉本,喬行簡《序》稱:

《小序》之于《詩》,其說固未必皆不然也,前輩之傳《詩》乃有削去而不存者,今白石先生之《詩傳》亦獨有取于篇首之一言?!劣谒l明,如世變之自興而趨廢,人情之懷舊而愴新,或致愛于君而引咎于己,或委順于天而無惡于人者,先生尤致意。然亦不過一章之中釋以數語,一篇之后贊以數辭?!泻單魢L從先生游,聽言論如引岷江下三峽,滔滔乎其無涯也。今是書乃謹嚴簡要如此,則知先生之學自博而之約,歲殊而月異矣。同門湯尹程嘗為余述先生病革時言,曰:“吾于《詩傳》尚多欲有所更定?!薄瓫]今二十余年,司馬文正公之孫述,自尚書郎出守永嘉,行簡知先生有是書而未廣也,又知太守之賢可屬以此,乃訪求于湯尹之侄時大,俾偕《詁釋》刻諸郡齋云。紹定六年六月朔。[25]

根據《序》末落款,永嘉本蓋即刊刻于紹定六年。

《詩訓詁》至清初尚存,昆山藏書家徐秉義(1633—1711)曾獲見,詳述其卷帙、門類稱:“錢氏《詩詁》三卷,曰《釋天》、曰《釋地》、曰《釋山》、曰《釋水》、曰《釋人》、曰《釋言》、曰《釋禮》、曰《釋樂》、曰《釋宮》、曰《釋器》、曰《釋車》、曰《釋服》、曰《釋食》、曰《釋禽》、曰《釋獸》、曰《釋蟲》、曰《釋魚》、曰《釋草》、曰《釋木》,凡一十九門?!盵26]約至清中后期,此書仍有流傳,江藩(1761—1830)曾在揚州書肆購得影宋鈔本,其《半氈齋題跋》卷上載:“《錢氏詩詁》一卷,不著撰人名,予得之于廣陵肆中,乃影宋鈔本。取《毛詩》中訓詁,作《爾雅》句法,分為十篇:《釋天》一、《釋地》二、《釋山》三、《釋水》四、《釋人》五、《釋言》六、《釋禮》七、《釋樂》八、《釋宮》九、《釋器》十??肌端问贰に囄闹尽酚绣X文子《白石詩傳》十卷,又《詩訓詁》三卷,疑即此書也?!盵27]與徐秉義所見三卷本十九篇相較,江藩所見本已缺失《釋車》以下九篇,只能裝成一卷,戔戔小冊,之后已難覓蹤影,不再見有藏家著錄、學者題跋。

元代纂修《宋史·藝文志》著錄:“錢文子《白石詩傳》一十卷,又《詩訓詁》三卷?!盵28]南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二、元代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一百七十九、明代焦竑《國史經籍志》卷二、《(弘治)溫州府志》卷十八著錄《白石詩傳》均為“二十卷”,《宋志》實誤,因此清代朱彝尊《經義考》雖據《宋志》著錄,但校正為“二十卷”;《(雍正)浙江通志·經籍志》亦據《宋志》著錄,卻作“三十卷”[29],顯誤?!对娪栐b》則各家均著錄為“三卷”,無異議。

孫詒讓(1848—1908)曾依據上述相關文獻對《白石詩傳》《詩訓詁》的存世、體例等情況進行了考述,其說可參:

錢志熙編著《樂清錢氏文獻叢編》第三部分“錢文子專著”有《白石詩傳》輯佚,從宋代嚴粲《詩緝》到清代朱鶴齡《詩經通義》共十九家《詩》學著作中輯出近三百條[31],對直觀認識錢氏解《詩》特點頗有幫助,值得參看。

三、黃榦《論語通釋》十卷

黃榦(1152—1221),字直卿,號勉齋,福州閩縣(今福建福州)人。孝宗淳熙三年拜朱熹為師。九年,朱熹以仲女嫁之。寧宗即位,以朱熹捧表恩補將仕郎。慶元元年授臺州戶部贍軍酒庫。六年,朱熹卒,為持心喪三年。嘉泰三年赴監崇德縣石門酒庫任。開禧二年授荊湖北路安撫司激賞酒庫兼準備差遣。三年,丐祠未報,徑歸建安。嘉定元年知臨川縣。歷知新淦縣、通判建康府事,累除知安慶府事。十三年,除知潮州,辭不受,差主管亳州明道宮,乞致仕。十四年三月,卒于高峰書院。謚文肅[32]。

魏了翁《〈論語通釋〉序》略言其書的編刻、流傳情況稱:

勉齋黃直卿合朱文公三書為《論語通釋》,吾友復齋陳師宓敘所以作,張敏則刻之潭之湘鄉之漣溪。予首從蕭定夫得善本以歸,里人趙心傳請刻諸梓以幸惠學士,而屬予申其義。[33]

按,張嗣古字敏則,袁州宜春(今屬江西)人,《衡州府圖經志》載其“寶慶元年五月二十四日到任,當年十二月二十九日除本路運判”[34]。漣溪指漣溪書院,張嗣古所刻《論語通釋》或可稱為漣溪書院本,最早當刊刻于寶慶元年。又,魏了翁于紹定四年六月得詔復元官職祠祿,始從靖州啟程還家,翌年三月才抵達蒲江老家?!段毫宋棠曜V》將趙心傳請刻《論語通釋》事系于紹定五年,按語稱:“以文意,此事在了翁家居時,其書得于湘,蓋其自靖返里時所得。了翁此年還家,次年春赴瀘州任,刻書之事當在此年?!盵35]其說可從,此本或可稱為蒲江本。

關于黃榦編撰《論語通釋》的具體情況,據《勉齋先生黃文肅公年譜》記載,嘉定十二年黃榦68歲時“始通釋文公《論語》”,“先生之意,蓋欲合《集注》《集議》《或問》《語錄》四書而通釋之,其后《語錄》未果入也”[36]。黃榦門人陳宓《題敘通釋》詳述此書的編撰緣起、大致內容:

先生合文公《集注》《集義》《或問》三書而通釋之。蓋《集注》之辭簡而嚴,學者未能遽曉。于是作《或問》一書,設為問答,以盡其詳,且明去取諸家之意。先生恐學者不暇旁究,故直取疏解《集注》之辭而列之于后,以便觀覽。然《集注》《或問》間有去取之不同,發揮之未盡,先生追憶向日親炙之語,附以己意,名曰《通釋》,于是始無憾矣?!須q得閑歸三山,生徒云集,講論余暇,率夜坐至四鼓,未晨而興。手釋二十篇,比成而逝。[37]

黃榦在學術上與朱熹一脈相承,在朱熹去世后不遺余力地續纂其遺著、傳揚其思想,他晚年丐祠歸鄉里,初居朱熹所建竹林精舍,“聚子侄及鄉之后進而誘掖之。著書立言,以詔來世”[38],責無旁貸地擔當起“領袖朱門”的職責。在教授后輩學者研讀朱熹《四書集注》《四書或問》時,黃榦為了使學者更好地領會其間去取不同、發揮未盡處,遂根據自己追隨朱熹二十余年聽講所得,加以適當闡發而成《通釋》一書。咸淳年間,蘇思恭任興化軍教授,“以理義之實革詞藻之華,士風翕然為變,陳宓諸賢推重之”[39],其間裁出《論語集義或問通釋》刊行,供當地學者研讀《論語集注》時參考。陳宓《跋〈論語集義或問通釋〉》敘其緣起稱:

由此又知,《論語通釋》還有陳宓主持刊印的延平郡庠本。陳宓少曾登朱熹之門,長從黃榦問學,其與私淑朱熹的同輩友人真德秀(號西山)書信往來,切磋問學,多次談及此書,三言兩語即能揭明其價值?!痘卣嫖魃綍菲淦咻d:“承喻近日專論《論語通釋》一書,誠得其要,此如‘老醫三折肱’,一語不輕發,以此正心誠意、治國平天下,豈有誤哉!”[41]其十三載:“譬之谷粟,人所常御,然一日不食則不可。此朱氏《四書》最為今日之谷粟也。但讀之者多不熟嚼,是以知味者少。承喻幾上專置《論語通釋》,不置他書,若此得之矣?!盵42]《與真西山書》載:“《高峰論錄》及《論語通釋》已寫就,謹拜納。其間皆確論,恐可資高明?!盵43]此外,后進中也不乏篤志好學者,陳宓《與李如晦書》其五載“承喻《論語通釋》久誦益有味,可見著實用工,不勝敬嘆”[44]。

南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著錄:“《論語通釋》十卷,黃榦撰。其書兼載《或問》,發明晦翁未盡之意?!盵45]元代纂修《宋史·藝文志》亦著錄“黃榦《論語通釋》十卷”[46]。又,南宋趙希弁《讀書附志》著錄:“《論語注義問答通釋》十卷,右勉齋黃先生榦通釋晦庵先生《集注》《或問》之書也?!盵47]《宋史·藝文志》著錄:“朱熹《論語注義問答通釋》十卷?!盵48]綜合前引魏了翁、陳宓所撰序、跋等可知,《論語通釋》《論語注義問答通釋》實為同書異名,后者明確了該書內容包括朱熹《論語集注》《論語集義》《論語或問》,但不宜因此認定其為朱熹之作,《宋史·藝文志》署名“朱熹”,徒滋疑竇。清代朱彝尊《經義考》據《宋史·藝文志》著錄,但改署“黃榦”,合乎實際。此書流傳情況不易考,朱彝尊未見,然稱“《一齋書目》有之”[49],《一齋書目》即明代陳第分類匯編家藏圖書而成的《世善堂藏書目錄》,其卷上著錄“《論語通釋》十卷,黃勉齋”[50],據《陳第年譜》考述,萬歷四十四年“夏末家居,曝所存書,作《世善堂藏書目》”[51],則此書明代后期尚存。

四、吳如愚《準齋易說》一卷、《準齋明象》一卷

吳如愚(1167—1244),字子發,號準齋,臨安府錢塘(今浙江杭州)人。以父蔭補承信郎,調福州連江縣監稅,再調平江常熟縣。后歸隱不仕。端平元年、嘉熙二年兩薦于朝,特授從政郎充秘閣???,力辭。特轉秉義郎、差監襲慶府東岳廟,任便居住[52]。

吳如愚對《詩》《書》《易》“四書”均有論說,“靡不自其心之體認,而不敢有隱,犁然自為一家之成書”,尤其深研《易》學,并體現在行事中,其室名準齋,即寓《易》之義,自序曰“乾元用九,乃見天則,此準之在天者也”[53];其力辭秘閣???,亦借《易》闡述一番道理,“嘗謂《易》言不事王侯,高尚其志,必見《蠱》卦之終。蓋《蠱》之一卦,專為干父干母而言,故至于終推明其義。是知所謂高尚者,乃為親而不仕,非謂欲潔身而廢君臣之義也?!断蟆芬灾究蓜t也言之。如曾子不忍違親而辭齊之聘,其志豈不可則”[54]。

《準齋易說》乃吳如愚應弟子之請而交付刊印,是其著述中的特出者,與此前說《易》之書相較,頗有特點。徐元杰《準齋先生吳公行狀》稱:

其探賾索隱,莫深于《易》。在原塾時,書已脫稿,未欲輕出。始因門人永嘉王致遠之請,乃授爻、象三十目,復以其同門群請愈力,遂出全書。一時名勝,分刻相先,未三月而相畢?!抑^《易》原于八卦之畫,而其實則不外乎三畫之《乾》,因而為三教之辨,破釋氏生死之偏,推本吾夫子之教,使人養生喪死而無憾,所謂行乎萬世而無弊也。平居又曰:“塞乎天地者皆實理,行乎萬世者皆實用,惟盡心知性則實理融而實用貫,天地萬物,孰有外吾方寸中者?故曰至誠之道可以前知?!毕壬允嵌浴兑住?,蓋孔孟以后所未嘗言者,皆彰彰然顯言之,故天地萬物之數多能了達于胸中。[55]

吳如愚《易》說全書分刻的情況,據俞琰《讀易舉要》記載:“武林吳如愚撰《準齋易說》一卷,德祐以來刊板尚存,今在平江。嚴達夫家又有《準齋明象》一卷,嘉熙元年門人王致遠既板行矣,淳祐壬寅臨川羅愚重刊于廣西漕司?!盵56]

南宋趙希弁《讀書附志》著錄:“《象爻說》二卷,右武林吳準齋如愚所著也。一則明象,二則明爻?!盵57]由此推測,《準齋易說》的內容或即“明爻”。其他官私書目及史志中著錄情況,大體是《直齋書錄解題》著錄“《準齋易說》一卷,錢塘吳如愚撰”[58]、《宋史·藝文志》著錄“吳如愚《易說》一卷”[59]、《授經圖義例》著錄“《易說》一卷,吳如愚”[60],明代焦竑《國史經籍志》則著錄“《準齋易說》二卷,宋吳如愚”[61],當是包括《準齋明象》在內。檢俞琰《周易集說》,其《同人》《大有》《井》《謙》《蠱》《遁》各卦《象》傳中引“準齋吳氏曰”6條,今不贅錄。

注釋:

[1]王國維:《宋代之金石學》,傅杰編校:《王國維論學集》,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年,第201頁。

[2]陳寅恪:《鄧廣銘〈宋史職官志考證〉序》,《金明館叢稿二編》,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年,第277頁。

[3](清)永瑢,等:《〈十先生奧論〉提要》,《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八十七,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704頁。

[4](清)永瑢,等:《〈崇文總目〉提要》,《四庫全書總目》卷八十五,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728頁。

[5]薛季宣具體事跡,參見(宋)呂祖謙:《薛常州墓志銘》,《東萊呂太史文集》卷十,(宋)呂祖謙編著,黃靈庚、吳戰壘主編:《呂祖謙全集》第1冊,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59~167頁;(宋)陳傅良:《右奉議郎新權發遣常州借紫薛公行狀》,(宋)陳傅良著,周夢江點校:《陳傅良先生文集》卷五十一,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633~645頁;(元)脫脫,等:《宋史》卷四百三十四《薛季宣傳》,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12883~12885頁。

[6](宋)薛季宣撰,張良權點校:《薛季宣集》卷三十,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3年,第428~429頁。

[7](宋)葉適著,劉公純、王孝魚、李哲夫點校:《葉適集》卷二十九,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592頁。

[8](宋)葉適著,劉公純、王孝魚、李哲夫點校:《葉適集》卷二十九,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592頁。

[9](宋)陳傅良著,周夢江點校:《陳傅良先生文集》卷五十一,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644頁。

[10](清)永瑢,等:《〈浪語集〉提要》,《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六十,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379頁。

[11](元)脫脫,等:《宋史》卷二百二,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5068頁。

[12](清)朱彝尊撰,林慶彰等主編:《經義考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3958頁。

[13](清)孫詒讓撰,潘猛補校補:《溫州經籍志》,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5年,第183頁。

[14]錢文子具體事跡,參見錢志熙:《錢文子年表》,錢志熙編著:《樂清錢氏文獻叢編》,北京:線裝書局,2010年,第261~272頁。

[15](宋)黎靖德編,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八十,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2074頁。

[16](宋)黎靖德編,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八十,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2076頁。

[17](宋)魏了翁撰,張京華校點:《渠陽集》卷九,長沙:岳麓書社,2012年,第137頁。按,《魏了翁年譜》據《宋史翼·丁黼傳》文意,將此《序》撰寫時間系在寶慶元年(1225),參見彭東煥:《魏了翁年譜》,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78頁。

[18](宋)魏了翁撰,張京華校點:《渠陽集》卷九,長沙:岳麓書社,2012年,第35頁。

[19]按,嘉定元年四月,吳獵任四川安撫制置使,前后兩次召魏了翁入幕,魏了翁均辭不就,但對相關事務有所協助。魏了翁《朝散郎知宜州董君墓志銘》稱:“初,余以館職補郡,道荊及歸蜀,吳公以宣撫置司參議官見招,至再皆辭不就,然前后各為數旬留,因得遍閱吳公賓客?!眳⒁?宋)魏了翁撰,張京華校點:《渠陽集》卷十七,長沙:岳麓書社,2012年,第260頁。

[20](宋)魏了翁:《重校鶴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百九十,《中華再造善本》影印宋開慶元年(1259)刻本,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19頁。

[21]彭東煥:《魏了翁年譜》,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130~131頁。

[22](宋)魏了翁撰,張京華校點:《渠陽集》卷九,長沙:岳麓書社,2012年,第53頁。按,“?!痹`作“譽”,據《重校鶴山先生大全文集》改。

[23]李之亮:《宋代京朝官通考》第5冊,成都:巴蜀書社,2003年,第489頁。

[24](清)金拱、錢元昌修纂:《(雍正)廣西通志》卷五十一,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65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1986年,第473頁。

[25](清)朱彝尊撰,林慶彰等主編:《經義考新?!肪硪话倬拧板X氏文子《白石詩傳》”條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2025~2026頁。按,《序》中稱“沒今二十余年”,錢文子嘉定十三年去世,至紹定六年不足二十年,疑“二”為“已”字之誤。另,《詁釋》原無書名號,當校改。

[26](清)朱彝尊撰,林慶彰等主編:《經義考新?!肪硪话倬拧板X氏文子《白石詩傳》”條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2026頁。

[27](清)江藩撰,漆永祥整理:《江藩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48頁。

[28](元)脫脫,等:《宋史》卷二百二,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5047頁。

[29](清)李衛等修,沈翼機等纂:《(雍正)浙江通志》卷二百四十一,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25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第502頁。

[30](清)孫詒讓撰,潘猛補校補:《溫州經籍志》,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5年,第104頁。按,個別標點有校改。

[31]錢志熙編著:《樂清錢氏文獻叢編》,北京:線裝書局,2010年,第97~124頁。

[32]黃榦具體事跡,參見(宋)陳義和:《勉齋先生黃文肅公年譜》,吳洪澤、尹波主編:《宋人年譜叢刊》第81冊,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7193~7246頁;(元)脫脫,等:《宋史》卷四百三十《黃榦傳》,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12777~12782頁。

[33](宋)魏了翁:《重校鶴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十五,《中華再造善本》影印宋開慶元年刻本,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2頁。按,“復齋陳師宓”似當作“復齋陳師復宓”,陳宓字師復,號復齋。參見(元)脫脫,等:《宋史》卷四百八《陳宓傳》,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12310~12312頁。

[34]馬蓉、陳抗、鐘文,等點校:《永樂大典方志輯佚》,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2222頁。

[35]彭東煥:《魏了翁年譜》,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360頁。

[36](宋)陳義和:《勉齋先生黃文肅公年譜》,吳洪澤、尹波主編:《宋人年譜叢刊》第11冊,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7235、7236頁。按,《集議》當作《集義》。

[37](宋)陳義和:《勉齋先生黃文肅公年譜》,吳洪澤、尹波主編:《宋人年譜叢刊》第11冊,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7235~7236頁。

[38](宋)陳義和:《勉齋先生黃文肅公年譜》,吳洪澤、尹波主編《宋人年譜叢刊》第11冊,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7226頁。

[39](明)黃仲昭修纂,福建省地方志編委會主編:《(弘治)八閩通志》(修訂本)卷六十七,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825頁。

[40](宋)陳宓:《復齋先生龍圖陳公文集》卷十,《續修四庫全書》第131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382~383頁。

[41](宋)陳宓:《復齋先生龍圖陳公文集》卷十一,《續修四庫全書》第131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361頁。

[42](宋)陳宓:《復齋先生龍圖陳公文集》卷十一,《續修四庫全書》第131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385頁。

[43](宋)陳宓:《復齋先生龍圖陳公文集》卷十五,《續修四庫全書》第131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465頁。

[44](宋)陳宓:《復齋先生龍圖陳公文集》卷十三,《續修四庫全書》第131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438頁。

[45](宋)陳振孫撰,徐小蠻、顧美華點校:《直齋書錄解題》卷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78頁。

[46](元)脫脫,等:《宋史》卷二百二,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5069頁。

[47](宋)趙希弁:《讀書附志》卷上,晁公武撰,孫猛校證:《郡齋讀書志校正》附,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1100頁。

[48](元)脫脫,等:《宋史》卷二百二,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5069頁。

[49](清)朱彝尊撰,林慶彰等主編:《經義考新?!肪矶僖皇?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3954頁。

[50](明)陳第:《世善堂藏書目錄》,清《知不足齋叢書》本,第15頁。

[51]金云銘:《陳第年譜》,福州:私立福建協和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會,1946年,第120頁。

[52]吳如愚具體事跡,參見(宋)徐元杰:《準齋先生吳公行狀》,《梅野集》卷十一,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81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第766~773頁。

[53](宋)徐元杰:《準齋先生吳公行狀》,《梅野集》卷十一,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81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第768頁。

[54](宋)徐元杰:《準齋先生吳公行狀》,《梅野集》卷十一,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81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第770~771頁。

[55](宋)徐元杰:《梅野集》卷十一,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81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第768頁。按,王致遠,溫州永嘉(今屬浙江)人。以父蔭補官,知慈溪縣。嘉熙四年浙東大饑,致遠賑濟有方,活民甚眾。累遷湖北提刑。改浙東,知臺州,召為吏部,不赴。居鄉十年,創永嘉書院,建義倉,鄉民稱之。事見(明)徐象梅:《兩浙名賢錄》卷三十二,清光緒二十六年浙江書局刻本,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826頁。

[56](宋)俞琰:《讀易舉要》卷四,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21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1986年,第469頁。

[57](宋)趙希弁:《讀書附志》卷上,(宋)晁公武撰,孫猛校證:《郡齋讀書志校證》附,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1092頁。

[58](宋)陳振孫著,徐小蠻、顧美華點校:《直齋書錄解題》卷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25頁。

[59](元)脫脫,等:《宋史》卷二百二,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5041頁。

[61](明)焦竑:《國史經籍志》卷二,《叢書集成初編》本,上海:商務印書館,1939年,第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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