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期法國現代學徒制改革的動因、舉措與啟示

李豐 劉文曉

［摘要］新時期法國現代學徒制改革受到服務國家發展戰略、緩解結構性失業問題和破解職業教育現實困境等因素的驅動。法國政府聯合職業院校、行業企業等多方力量，通過完善學徒制法律法規，構建學徒制保障體系；分類培養與靈活管理，滿足不同學員的利益訴求；加大學徒制支持力度，激發學徒參與動力；完善組織管理體系，優化學徒制培養機制等舉措，有效提升了現代學徒制的吸引力。借鑒法國經驗，我國現代學徒制改革應注重政策支持并提供法律保障，建立政校企多方協同參與的培養制度，創新現代學徒制的培養和管理方式，營造崇尚技能的學徒文化。

［關鍵詞］法國；現代學徒制；保障體系；培養制度；學徒文化

［作者簡介］李豐（1991- ），男，河南三門峽人，上海第二工業大學職業技術教師教育學院，講師，博士。（上海? 201209）劉文曉（1987- ），女，河南新鄉人，江蘇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講師，博士。（江蘇? 徐州? 221116）

21世紀以來，法國職業教育進入新的歷史時期。在歐盟一體化格局的影響下，為應對經濟產業結構調整、勞動力市場變化以及受教育者需求變化等因素帶來的挑戰，法國政府多次發起現代學徒制改革。中法兩國的職業教育既有所差異，也有高度相似的地方?；诖?，本文擬對21世紀以來法國現代學徒制的改革動因及主要舉措進行系統梳理，以期為我國現代學徒制改革提供借鑒。

一、新時期法國現代學徒制改革的動因

（一）服務于國家發展戰略的需要

21世紀以來，隨著人工智能的快速發展，工業機器人正在迅速替代程序化的體力勞動，世界各國的低端勞動力需求都在迅速減少。2010年，歐盟發布《歐洲2020戰略》，明確提出恢復工業的應有地位，使工業與服務業共同成為歐盟經濟發展的支柱，并建議各成員國注重發展與制造業相關的終身培訓工作，提高勞動者技能水平［1］。2014年，法國政府制定了“未來投資計劃”“新工業法國”等發展規劃和戰略。2015年，法國經濟部、工業與數字事務部聯合啟動“未來工業”計劃，提出通過數字技術改造實現工業生產的轉型升級，帶動經濟增長模式的變革。新的國家戰略對職業教育提出了新要求，政府開始注重加強工業從業者尤其是年青一代的技能培訓，致力于把更多學生或青年人培養成能夠適應經濟社會轉型和發展所需的中高端勞動力。2017年，法國政府將現代學徒制列為職業教育改革的重點。同年10月，法國政府頒布《勞動力市場改革的第二號法令》，提出實施學徒制改革，以提高勞動者技能水平和促進社會就業。2018年8月1日，法國國民議會審議通過《自由選擇職業未來法》，提出通過終身培訓、學徒教育和繼續教育，提升公民的職業能力，確保個人能主動選擇自己的未來職業。法國政府把推動現代學徒制改革、提高勞動力的知識技能和就業競爭力作為優先戰略目標。

（二）緩解結構性失業問題的需要

法國社會一直以來深受文憑主義的影響。但從20世紀60年代后期開始，西方社會流行的學歷崇拜現象逐漸式微，因為基于學歷和文憑的教育擴張并沒有為社會帶來期望的經濟增長。隨著大學教育專業結構與社會職業類別結構的匹配度逐漸降低，很多學生選擇的專業與社會實際需求存在較大差距，導致畢業生就業壓力增加、學歷文憑貶值等問題開始出現。在此背景下，法國職業教育根據行業需求和社會技術發展情況，設置專業并開設培訓課程，形成以就業供給為導向的教育模式，受到青年學生的青睞。然而，隨著全球化程度的加快和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這種模式培養的人才與社會需求之間也出現了不相匹配的問題，導致大量畢業生失業［2］。進入21世紀以來，法國年輕人群的失業率一直居高不下。2004年，法國青年失業率為20.7%。［3］2022年的數據顯示，第三季度年輕人群（15～24歲）的失業率依然達到18.3%。但在零售貿易、食品工業等行業，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的缺口仍然很大［4］?？梢钥闯?，在新的歷史時期，法國勞動力市場的結構性矛盾突出。法國職業教育因其培養的技能人才無法匹配市場需要而招致批評，法國政府意識到只教會青年人技能并不能完全適應社會發展需要。未來的職業教育既要滿足企業在經濟發展過程中的人才需求，又要凸顯個體發展對于國家長遠發展的重要意義。

（三）破解法國職業教育現實困境的需要

學徒制人才培養模式廣泛應用于法國職業教育與培訓體系中。但隨著全球經濟進入轉型時期，法國許多行業均經歷了結構性的變革，學徒制教育和培訓市場也出現了萎縮，職業教育的社會認同度不斷降低。從歷史上看，法國職業教育每一次改革幾乎都與經濟陷入衰退、社會失業率上漲等問題密切相關，其目的是通過職業培訓緩解失業問題，并促進經濟恢復。而這也給社會公眾制造了一種刻板印象，讓大眾誤以為職業教育面向的是那些不能在學校取得成功的低水平學生［5］。從現實情況來看，法國的年輕人不愿面對學徒制龐大的工作量與壓力，導致他們對學徒制失去興趣。學徒制在早些時期，之所以能夠吸引年輕人參與，是因為工作量和學習任務并不繁重，還能賺取工資。1919年，政府規定學徒在2～3年的時間里僅需150小時的理論和通識課程學習即可完成學校的培養任務。1986年，規定學徒在2年內至少完成800小時的理論和通識課程，如果要取得學士學位等級證書，3年內至少要完成1850小時的學習，而這并不包括企業實踐的學時［6］。2023年，根據學徒培訓中心的最新規定，學徒每年要在學徒培訓中心接受至少400個小時的培訓，目標學位越高，培訓時數越長。面對著龐大的工作量和不斷增加的培訓學時，年輕人選擇學徒制的比例不斷降低。另外，法國現代學徒制在區域分布上并不均衡，導致各大區學徒制發展水平參差不齊。由于社會經濟發展程度和產業分布等多種原因，在法國13個大區中，現代學徒制多集中在大巴黎區、奧弗涅—羅納—阿爾卑斯大區以及奧克西塔尼大區，其他大區現代學徒制的占比相對較低。這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法國現代學徒制的整體發展水平，顯然不利于其長遠的可持續發展。

二、新時期法國現代學徒制改革的關鍵舉措

（一）完善學徒制法律法規，構建學徒制保障體系

法國學徒制很長一段時期都以“師帶徒”的非正式形式存在于行會之中。直到1919年《阿斯蒂埃法案》頒布，學徒制才作為一種正式的人才培養制度，得到國家法令的正式確認。20世紀中期，法國開始推進“現代化”的學徒制改革，以1961年學徒培訓中心的成立為標志。1971年，法國政府頒布了《德羅爾法案》（又稱“學徒制法案”），從法律層面明確了學徒制實施和運行的基本條件［7］。1987年，法國《塞甘法案》規定，學徒可以經過系統培養獲得職業能力證書和工程師文憑，確保學徒有多種職業發展的路徑選擇。在新的歷史時期，為了適應社會和經濟的變化以及滿足新興行業和職業的需求，法國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不斷完善學徒制相關的法律法規。2017年10月，法國頒布《勞動力市場改革的第二號法令》，提出通過學徒制改革提高勞動者技能水平和促進社會就業。2018年，法國頒布《學校信任法》，再次提出進一步加大學徒制教育的實施力度，要求全日制職業教育與學徒制教育開展貫通培養［8］。2018年8月1日，法國國民議會審議通過《自由選擇職業未來法》，關涉學徒制改革的法律條文有20條。例如，增加年輕學徒的津貼，保障因不可抗因素而導致先前的學徒合同被終止人員繼續學習的權利，多方參與共同制定中等職業證書考試標準等，涉及學徒的準入條件、資源支持、考核評價等內容。

法國政府還通過不斷修正國家資歷框架保障學徒制有效實施。1987年，《塞甘法案》提出的國家資歷框架包括5個等級，自下而上分別對應職業能力證書、高中會考證書、大學技術文憑、專業學士學位證書和專業碩士學位證書。國家資歷框架為學歷證書與職業資格（等級）證書之間搭建了橋梁，也為學徒培訓提供了參照。但學徒證書等級的劃分主要基于國家職業教育證書與文憑，評價標準較為單一，加之歐洲各國國家資歷框架等級劃分并不一致，進而阻礙了法國與其他國家之間勞動力的流動［9］。2008年歐洲議會和理事會發布了歐洲資歷框架，為各成員國用于比較不同職業資格體系及職業等級提供了參考［10］。法國政府據此修訂了原有的5級資歷框架，并于2019年發布新版的8級資歷框架。按照最新國家資歷框架，中等職業教育層次的學徒學成后可獲考習文憑、職業能力證書、高中會考證書，高等職業教育層次的學徒學成后可獲大專技術文憑、大學技術文憑、學士學位、碩士學位和工程師文憑。新版國家資歷框架根據等級描述中的各項指標對所有被納入國家職業證書目錄的證書進行分級，促進了不同證書之間的認可、銜接與融通。另外，新版國家資歷框架還認可學徒接受的非正規和非正式學習經歷，學徒在此期間獲得的成果可以通過國家資歷框架轉化為對應的職業資格證書?？傮w而言，法國新版8級資歷框架既為中職、高職畢業生應獲取哪一級職業資格證書提供了依據，也在專業學位與職業資格證書之間建立了新通道，增強了學徒制教育的社會吸引力。

（二）分類培養與靈活管理，滿足不同學員的利益訴求

在學徒制培養機構方面，法國現代學徒制由兩類機構協作實施：第一類是學徒培養機構，由普通高中、普通高校、高等專業學院、學徒培訓中心（CFA）等組成，專為學徒提供理論指導與教育；第二類是學徒實踐機構，主要由公共或私人企業、協會等機構組成，專為學徒提供實踐類培訓［11］。按照法律規定，兩類機構主要面向16～26歲的青少年招收學徒，以工學結合的方式進行系統培訓，學徒通過官方考核后可獲得職業教育、技術教育文憑或職業資格證書。2018年的學徒制改革在分類管理的基礎上，提高了學徒最高準入年齡和特定群體在學徒期間的薪資待遇。同時，政府還采取更加靈活的培養管理辦法，比如允許未獲得學徒合同的青年參加學徒制預備教育、減少學徒培養培訓時長等，以滿足不同人群的需求。

在學徒年齡方面，最高準入年齡還由26歲提高至29歲。特殊情況下，學徒年齡可以延長至34歲。其中包括學徒學歷提升后再次簽署新的學徒合同；因不可抗因素而導致先前的學徒合同被終止；先前因身體和無法工作原因導致學徒合同被終止等情況。上述情況的新舊合同間隔時間不得超過一年。政府要求兩類學徒培養機構提高學徒最高準入年齡，旨在擴大學徒接受職業教育的機會，確保不同青年都能通過學徒培訓獲得實踐技能。

在薪資待遇方面，學徒最低工資水平不斷提高。2018年，法國《自由選擇職業未來法》規定，學徒培養機構的薪酬為最低標準的27%～78%，浮動范圍取決于學員參與的時長和學徒等級。而由公共或私人企業、協會組成的機構發放的薪酬均按照法國最低工資標準的100%執行。學員在該類機構之所以獲得更高的報酬，是因為這類機構招收的學徒已經積累了一定的工作經驗，可以為企業創造更多的收益。2023年，勞工部發布的學徒制合同條款又對學徒最低工資標準進行了調整，規定企業發放的工資不僅要考慮學徒的培訓時長和等級，還要考慮學徒的年齡。這一調整是為了更好地保障學徒權益，確保他們在培訓期間獲得合理的報酬。

在學徒培養方面，采取更加靈活的培養方式。法國的現代學徒制建立在正式勞動合同基礎上，沒有獲得正式合同的青年人一般無法接受學徒制培訓。2018年，法國《自由選擇職業未來法》提出允許未獲得學徒合同的青年參加學徒制預備教育，旨在為沒有找到合適學徒工作的年輕人提供學習機會與就業支持。2022年，法國勞工部聯合地方協會、當地就業中心等組織，推出名為In’Cube的青年就業促進計劃，通過就業咨詢、職業培訓、創業指導等方式，為30歲以下的青年制訂個性化方案，幫助他們與公司簽訂學徒合同［12］。這些舉措為學員提供了更加多元的指導和培訓，提高了就業競爭力。

在培養培訓時長方面，采用了具有彈性的管理辦法。常規的學徒培訓計劃一般為2～3年，其中1/3的時間在學徒中心學習理論和通識課程，2/3的時間在企業學習實踐技能。近幾年，為了適應經濟和市場需求的變化，學校和企業縮短了學徒合同最短時長的要求。最新的法律規定學徒合同期限從6個月到3年不等，時長取決于職業和文憑的特點。在某些情況下（殘疾工人、高水平運動員）合同期限可能更長，但最多不超過4年。由于資源和能力的限制，一些小型企業可能更傾向于提供較短的學徒合同，以降低成本和風險。

（三）加大學徒制支持力度，激發學徒參與動力

1.加大學徒制稅費的改革力度。法國同歐洲很多國家一樣，通過征收學徒培訓稅獲得學徒制的運營資金。自1925年起，除了農業雇主團體、協會、基金會、捐贈基金、非營利工會等組織外，法國其他企業組織都要繳納學徒培訓稅［13］。稅費的額度取決于企業雇員的規模，超過250人的企業學徒稅為總工資支出的0.6%，250人以下的稅費為總工資支出的0.5%。學徒稅為學徒制的發展奠定了物質基礎。20世紀60年代，法國公共學徒中心成立后，企業還要繳納學徒發展稅，用于學徒中心建設和發展。自此，學徒培訓稅和學徒發展稅成為學徒培訓經費的重要來源。2013年，法國政府將學徒培訓稅與學徒發展稅合并為學徒培訓稅，要求企業繳納比例為工資總額的0.68%。而阿爾薩斯—摩澤爾地區繳納的稅費為工資總額的0.44%。2014年，學徒稅迎來新一輪的改革，政府要求從2015年起開始征收學徒培訓稅和學徒培訓附加稅（CSA）。學徒稅的收益將由學徒培訓稅征收機構（OCTA）按照相應的標準予以使用，其中，51%的稅費用于資助學徒的學習發展。26%的稅費支付給學徒培訓中心，用于培訓學徒的技術和實踐能力；23%支付給企業或雇主所選擇的培訓機構（高中、大學等）。學徒培訓附加稅必須通過學徒培訓稅征收機構來繳納。但根據法律和政策要求，當企業學徒數量不足員工總數的4%時，可以免除培訓附加稅［14］。

2.完善學徒制資助政策。近幾年，法國政府為了提高學徒資助的針對性和實效性，調整并完善了部分政策。學徒制在培訓中心和學校學習課程的費用，基本由政府承擔，而這部分資金主要來自稅收。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講，學徒培養的費用主要來自企業。對于很多中小型企業而言，承擔這些費用會增加其運營負擔。為此，法國政府采用學徒稅補償的辦法減輕企業壓力，規定企業招收每名學徒第一年將獲得1600～2000歐元補助。另外，政府還將根據企業規模對企業全部或部分免除工資稅和相應的雇主稅。2015年7月起，員工人數少于11人的企業所雇傭的學徒在第一年的工資由政府補貼，第二年起企業享受政府的雇工補助計劃，補助金額將由公司規模決定。根據最新政策要求，低于11人的企業招收的學徒還可以獲得4400歐元的補助；超過11人的企業可以獲得至少1000歐元的補助［15］。法國政府在不同時期制定的獎勵、資助和支持政策，促進了學徒制的發展。

3.鼓勵多元主體參與學徒制培養。為激發多元主體參與動力，政府不斷加大資金補貼力度。按照規定，企業每雇傭一個18歲以下的學徒員工可享受5000歐元的補助，雇傭18歲以上的學徒員工的補助為8000歐元。2021—2022年間，參與學徒制的企業均可享受“疫情補貼”。數據顯示，2022年法國中小型企業（員工少于50人）招聘的學徒共計537493人，占法國學徒總人數的66%。還有數據表明，以私營部門為主體的學徒制培養規模不斷擴大。2017年私立部門招聘的學徒數量為289938人，2022年私立部門招聘的學徒數量為811511人，私立部門主導下簽訂的學徒合同數量5年增長近3倍。

（四）完善組織管理體系，優化學徒制培養機制

1.建立專業管理機構，負責學徒制的運行。法國學徒制的組織管理機構眾多，不同層面的學徒制組織管理模式雖存在一定差異，但各項改革事務基本由大區市政局主管，具體工作由全國就業和培訓行業間委員會，全國就業、培訓和職業指導委員會，全國職業證書認證委員會等部門組織運營［16］。這種管理模式涉及多個行政機構和部門，容易導致資源分散和信息不暢。而且各部門之間由于缺乏統一的監管標準，在學徒合同管理、培訓質量評估等方面的做法并不一致，導致學徒培養效率并不高。2019年，法國政府成立了全國性的公立機構——能力署，整合了以上組織機構的職能，負責統籌協調學徒制改革涉及的資助、證書認證、評估等事務［17］。能力署的統籌協調促使學徒制教育的各個環節得以緊密銜接，避免了資源浪費，提升了培養效能，確保學徒培養能夠對接行業企業發展的需求。與此同時，為了確保各部門都能發揮作用，法國政府繼續使用“三個工具”來管理和協調不同主體在學徒制中的職責。其中，學習手冊用于學徒師傅和學徒培訓中心記錄學生理論學習和實踐培訓情況；聯絡文檔由學徒培訓中心和相關行業委員會聯合開發，規定了學徒在企業和培訓中心必須掌握的知識和技能，為教學和評估提供了參考依據；跟蹤單用于記錄學徒在企業的工作經驗和體會，培訓中心據此了解企業實踐情況。

2.明確學徒師傅資格，確保學徒培養的成效。企業師傅是現代學徒制的重要資源，也是保障現代學徒制良好運行的師資基礎。但現實中，企業師傅的專業水平有很大差異。一些企業師傅難以為學徒提供技術指導，甚至并不了解學徒制的人才培養模式。為了更好地發揮企業師傅在學徒教育中的作用，政府要求企業師傅必須具有相當于學徒要讀取的文憑的資格和2年以上的實踐經驗，或者具備與學徒培訓項目相關的3年實踐經驗。對于實踐工作經驗滿5年及以上的，學歷要求可酌情降低。企業雇主和員工均可擔任學徒師傅，且每位師傅指導的徒弟不得超過2人。

3.在培訓機構方面，通過專業認證規范培訓機構的辦學行為。學徒培訓中心成立之初，就規定中心可由各工商會、行業協會、教育機構或企業聯合組成，并與大區議會簽訂協議，有效期為5年，到期可延續。近幾年，隨著學徒制改革持續推進以及市場自由化程度不斷提高，越來越多的行業協會以及中小型企業參與了學徒制，為了提高學徒管理的實效性，政府允許各公司可以建立自己的學徒培訓中心，但由此也引發了社會各界關于學徒制朝著私有化方向發展的擔憂。在此背景下，政府增強了對于學徒培訓中心的認證與考核，官方規定培訓中心的資質一般為1年，到期后必須重新申請認定，認定工作由大區專業部門負責。

三、法國現代學徒制改革對我國的啟示

（一）注重政策支持并提供法律保障

在法國現代學徒制的改革歷程中，政府不僅出臺了多項政策，還頒布了一系列法規。相較而言，我國現代學徒制改革的時間并不長，2014年教育部才啟動現代學徒制的試點工作。2022年修訂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明確指出國家推行中國特色學徒制，從法律層面確立了我國學徒制改革的方向。但目前學徒制相關政策供給仍然不足，還處于面向個別領域的探索階段。法律關于行業、企業等組織參與學徒制的表述，多使用“鼓勵”“應當”等詞匯，也沒有明確行業協會、企業、學校等組織在職業院校人才培養中的權責，導致企業參與現代學徒制的積極性并不高。為此，我國應加強學徒制相關法律法規體系建設，明確學徒制的合法地位。同時，還要加快完善學徒制配套政策，引導并規范各利益主體的行為。

一是通過學徒合同明確學徒的合法身份，同時明確政府、行業企業、職業院校等不同利益主體在現代學徒制運行中的權利、責任和義務，保證其在學徒制改革與實施過程中有法可依、有章可循，通過健全的法律制度體系營造校企協同育人環境。二是不斷修訂和完善學徒制相關法律條文。政府需要順應我國制造業快速發展的需要，制定針對性的法規和政策，切實為學徒制教育提供保障。三是注重學徒制標準化體系建設。推動國家資歷框架等標準建設，明確學徒制的教育目標和內容，以確保其與行業技能標準、企業用人標準相匹配，確保學徒能夠獲得實用的知識和技能，提高就業競爭力，推動學徒培養與社會需要銜接配套。

（二）建立政校企多方協同參與的培養制度

根據法國的經驗，現代學徒制的發展需要從法律層面規范各利益主體的權利、義務和責任等，保障各方的合法權益，但現代學徒制并不僅僅是法律規范的結果，也不僅僅是政府頂層設計的結果，它還通過專業機構建設支持學徒培養、搭建信息管理平臺提高學徒管理水平、強化補貼引導激發參與動力、構建多主體參與機制等具體制度行為，保障學徒培養質量。

一是建立專業機構支持學徒培養工作。我國可結合實際情況，以國家、省、市等為單位分級建立專門的學徒培訓中心或機構，負責不同地區學徒制教育的規劃、組織和評估工作，通過培訓中心為學徒提供專業的指導、培訓和支持。同時，明確地區人社部門、財政部門以及企業組織的職責，構建多位一體的專業培養管理體系，為職業院校開展現代學徒制提供指導，不斷提升學徒培訓工作的有效性。二是搭建信息管理平臺提高學徒管理水平。目前國內的現代學徒制大多以項目制推進，可以在項目基礎上建立信息管理平臺，收集學徒培養培訓相關數據。學徒方面包括課程設置、學習情況、實習經歷、學習經驗、就業信息等，企業方面包括企業類型、崗位需求、培訓計劃、培訓評價等。既要分析學徒的學習特點和規律，又要掌握企業的崗位需求和用人標準。在此基礎上，建立學徒培養檔案，并建立信息共享平臺，確保各利益主體及時把握學徒培養的狀況，對學徒制的管理過程和質量實施監督和評估，及時發現問題并采取相應的改進措施。三是強化補貼引導激發企業和學徒參與動力。我國應根據不同地區的實際情況，以需求為導向，根據產業發展水平和用人急需程度，制定學徒分類分級培養培訓的補貼標準。政府可以設立專項資金，優先支持地區重點產業對急需技能人才的需求，通過學徒實訓基地建設、學徒培訓、企業師傅指導等形式，激發企業和學徒參與的積極性。四是建立健全多主體協同參與機制。高質量的培養要充分考慮各主體的利益訴求，建議以合同形式明確各主體的權、責、利，構建形成多方參與、合作共贏、可持續發展的動力機制。同時，還要建立科學合理的協調機制，加強各方在學徒培養方面的經驗分享、資源共享和信息交流，整合優勢資源，增強各方參與學徒培養的合作效能。

（三）創新現代學徒制的培養和管理方式

法國現代學徒制改革以一種更加靈活、多樣以及創新的方式不斷推進，它建立了專業的培養和管理機構，針對不同群體制訂的多樣化學徒培養方案，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職業教育與外部市場的有機融合。更重要的是，法國的改革是將學徒制放到個體終身成長的角度來理解，為產業結構快速升級背景下促進個體終身“重新技能化”提供有效支撐。國內現代學徒制試點雖然形成了諸如“工學一體”“招生招工一體化”“校企雙元育人”等培養方式，但仍然偏重于學校職業教育，更關注制訂結構化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培養培訓方案。在培養規模有限且職業市場相對穩定的時期，該培養模式在人才供給與需求對接上呈現出一定的優勢。然而，近些年就業環境不斷變化，這種培養模式已難以應對市場需求，導致學徒培養效果甚微。我國應結合本土實際情況，通過創新現代學徒制的培養和管理方式，激發學徒制在技術技能人才培養方面的活力。

一是優化學徒培養方式，實施分類培養辦法。一方面，要全面充實學徒在工作場所的培訓項目，增加實踐培訓的學分總量，調整理論課程與實踐課程結構，尊重技術技能人才成長規律，強化現場學習的重要性，給予學徒更多實踐體驗。另一方面，職業院?？梢愿鶕煌娜瞬排囵B目標定位和技能的復雜程度，按照從簡單到復雜的序列制訂不同類型的學徒培養計劃。比如，可以參照法國國家資歷框架對應的知識和技能，分別設置基于基礎知識和技能的學徒培養模式、基于實際操作和技術創新的學徒培養模式。不同的學徒培養模式可與職業教育的不同層次相對應，通過推動與職業選擇、學徒培訓相關事務的制度化與專業化，幫助學徒理性選擇適合自己的崗位。二是官方可以牽頭成立專業學徒認證機構，負責統籌協調學徒培養相關的專業教學標準、證書認證、等級認證等事項。具體可以通過建立職業資格證書和專業學位之間的等值通道、完善職業資格證書和職業技能等級證書體系、構建專業教學標準等方式，有針對性地開展學徒培養，不斷提升學徒培養的質量，增強學徒制的吸引力和社會認可度。三是注重對現代學徒制培訓機構的選拔和評價。應建立專門負責企業學徒培養培訓資格的審查部門，負責考察企業培訓學徒的硬件條件、企業師傅資源、學徒培訓計劃等內容。同時，建立與學徒培養培訓相關的動態認可機制和有效的資源配置方式，運用科學的手段定期考核學徒培訓機構的表現，及時將評價結果和意見反饋給各利益相關主體，杜絕以既有的聲譽和地位作為支持和資助的標準與依據。通過考核評價，提升學徒培訓機構的組織和服務能力，提高學徒培訓質量。

（四）營造崇尚技能的學徒文化

法國現代學徒制不僅僅是一種學徒培養方式，還是更深層次的文化傳統。如果沒有社會公眾對于學徒制的文化認同，沒有行業、企業積極參與的文化底蘊，法國的現代學徒制是無法順利實施的。借鑒法國經驗，我國要推進現代學徒制的高質量發展，必須營造具有本土特色的學徒制文化。

一是注重發揮勞動教育的價值引領。學徒制教育不僅要強化實踐技能訓練和學習，還要通過宣傳勞動教育的優秀文化，如工匠精神、勞模精神等，引導學生理解學徒教育蘊含的精神價值，形成積極的社會情感與職業態度。二是樹立學徒制典型成功案例。我國中小微企業數量快速增加，但具有招收學徒意愿的企業受社會認同、工作環境等多種因素制約，難以參與其中。為此，政府、學校以及企業應向社會分享成功的學徒培養經驗，并引導廣大家長和學生形成正確的學徒教育認知。政府可以選擇一些優秀的中小企業和職業學校合作培養的高質量學徒作為典范，展示其參與學徒制所取得的成果和效益。通過樹立和宣傳典范，讓更多家長和學生了解不同類型企業參與學徒制的優勢，提高其參與的意愿。三是基于本土和時代特點培植學徒文化。一方面，要加強本土學徒文化的構建，政府、學校以及企業等學徒制利益相關者要圍繞學徒培養塑造重合作、尚協同的理念，促使社會增強認同。另一方面，可以依托數字仿真、虛擬現實等手段，打造多元化的學徒培養平臺，增強和豐富學徒與實踐、技術等的互動和體驗，幫助學徒樹立不斷適應工作需要的“發展人”的終身職業教育理念，自覺地將個體的所學、所能、所長踐行到工作崗位之中，推動敬業樂業的文化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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